我的目光落在小妍的笔记本上,那个本子上,有无数个我的名字。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鬼,小妍,我你均是刻骨相思,如果你能存留在某个世界,你怎么会不来看我?
我拿起那个笔记本,轻轻抚摸着那些字迹。小妍,那是在怎样的日子,你忍受着怎样的心痛,在上面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来的?你写的时候,是否清泪流下面颊,你苍白的容颜在灯光的照射下虚缈柔弱?你要写得久了,是不是手指关节发白,像以前我们同在一个教室里一样,你轻轻揉着指关节,然后再继续写?是吗?是吗?
这样满页满页密密麻麻的名字,每看一页,我就忍不住要流泪的冲动。小妍,小妍,你在一笔一划写我名字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在埋怨你贪图享受,贪慕虚荣,在鄙视你,在轻看你。是的,这些都是我当时曾经做过的事。现在才知道,我错得多么离谱,小妍,原谅我……
翻到中间,我忽然怔住了,那里,不再是单纯的两个字,而是小妍的日记。
看着那段字,我大惊失色。
5月27日晴
我狠了心,用我那尖锐的词句在南屏心里狠狠地插了一刀,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离去,我的心里汨汨地流血。南屏,对不起,我并不是要虚荣,我并不羡慕城里的灯红酒绿,并不想过那种奢华得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日子,我从来没有忘记我的梦想,我从来都在想着有一天我站在讲台上,面对下面一群小天使的情景。但是,不可能会有这样一天了,昨天我去义务献血,医生说,我患了血癌……
6月8日阴
我在家里,面对爸妈瞬间苍老的脸,心里的痛苦铺天盖地,天意真的不公平,为什么我会得这个病呢?
我万念俱灰,我不想成为爸妈的拖累,可是,我没有放弃生命的权力。我不肯去医院,这病是没得治的,我不能让爸妈人财两空。爸爸请来了L为我看病,爸爸说他的医术很好,可是,再好的医术,可以医必死的病吗……
6月15日晴
L带我去医院做了一次复检,结果他没有告诉我,但是我已不用问了。L经常带了药过来,对我嘘寒问暖,看着我的眼神,逐渐灼热,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不是南屏,我也不是几个月前的我了……
6月22日雨
下雨了,L回不去。我不知道说什么,我是主人,他在为我看病,我应该好好谢他的,可是,我对着他,却没有话说。透过雨幕,我的思绪飘得远远,南屏,第一次认识你,就是在雨中,我没有伞,你路过,顶着一件外套,慷慨地借我一半,虽然我们都成了落汤鸡,可是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再有了……
7月3日晴
L到我家来的日子,越来越勤,我想,是我的病越来越重了吧。我并不在意,生与死,我无所谓了,只苦了爸妈,终是要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了。L带来了一张乡办的宣传报,我随意看过去,好像暗黑的夜里划过了一道闪电,我竟然看到了南屏的名字。
南屏,你竟然分到了我们乡?你是为我吗?
不会的,不可能的,你是恨我的,是吧?
L突然握住我的手,说:“小妍,嫁给我好吗?”
我惊得丢掉了手中的报纸,L是不是疯了?我是一个血癌患者,别人躲都来不及……
7月8日晴
乡办的宣传报,两天一份,我每天准时去村部拿。看着南屏的激扬文字,看着他的意气风发,南屏,你不再痛了,是吧?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我即使走,也安心……
7月10日晴
我看着L,他也抬起头来,对我灿然一笑,我忽然神思恍惚了,我看见南屏的影子,慢慢地和他的影子重迭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呢?是我想南屏想疯了吧!
7月15日阴
爸妈出去了,L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看宣传报,呢喃着念南屏的名字,泪水滑落面颊。L突然明白了,他说:“原来你爱的人是他!”
他们认识的,是吗?
应该的,如何会不认识呢?只是,为什么L说得带着这么浓重的火药味?他重重地说:“小妍,我们结婚!”
我说:“我就要死了……”
L脱口而出:“谁说你要死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即使你要死了,我也要和你结婚,我爱了你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了,是啊,爸爸和伯伯两人交好,小时候,我们常在一起玩过家家,是别人眼中的青梅竹马。可是,那只是小时候……
7月16日晴
L说:“谁说你要死了!”
因为他的这句话,我再次去做了体检,灼热的阳光,我一个人。这么多天了,我除了有些头晕,并没有别的不适,难道L拿来的药真的那么有效?
医生说:“明天来拿结果!”
7月17日晴
这是老天开的多大的玩笑,我以为我真的患了血癌,我以为我真的从此与这个美丽的世界无缘,所以,我办了退学,我离开了南屏,我放弃了到手的幸福,可是医生说只是普通的贫血……
只是普通的贫血吗?为什么我的眼前,总是出现莫明其妙的东西?为什么我眼前的事物慢慢地模糊?为什么我总是会一阵一阵地晕眩……
不管是为什么,我不是血癌,我该高兴的,南屏,我们还能再次握住幸福的手吗?
天气很热,可是,我的心要跳出胸腔了,一点也没感觉。回到家里的时候,L居然在。我将复诊结果拿给他,他看着,唇边有一丝牵强的笑。
我倏然明白,原来,上次的检验,结果就已明了,但是,他没有告诉我。
我正要问他为什么,可是,对着他的眼睛,我竟然没有问出口。南屏,南屏怎么会来的……
零乱的衣衫,L无比清晰的脸……我知道,一切无可挽回了。
他说他是因为太爱我,我惨笑,无比的绝望,我是被什么迷了心窍?
南屏,我以为我可以再次抓住幸福,可是,我不能。明明看见的是你,为什么,躺在身边的是他?
我不能承受这样的大喜大悲,爸妈,对不起,如果我真患了血癌,我会坚强地活下去;如果只是被血癌折磨,我还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如果是血癌,我有勇气活下去。可是现在,我要用安眠药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们不会为我悲伤的,是吧,因为,你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并没有患血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