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一拥而上,把特务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丁颂升拿起掉在地上的绳头儿,绳子只有小指粗细,不禁伸了伸舌头。
这次行动很成功,除了被赵解放打死一个特务外,其他的全部活捉。而特务头子“二二六”正是那个攀绳逃跑的家伙。
回到局里,于伯年马上向徐副局长汇报。徐副局长非常高兴,大大地表扬了“五处”,鼓励他们继续努力,争取拿下“钉子”,于伯年信心十足,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离“钉子”更近了。
赵解放在行动中立了大功,显露出的那一手神枪让于伯年脸上大为有光,这证明了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其实于伯年早就看出丁颂升对赵解放有意见,但一直没有说破。一来年轻人争强好胜是天性使然,二来争强好胜也未必不是好事,暗中叫劲有利于他们的进步。
这件事过后,丁颂升再也不能小看赵解放了,甚至对他配服的五体投地。天天缠着赵解放教他打枪。二人关系越来越好,后来搬到了一间集体宿舍,就像亲兄弟一般。
突审“二二六”的结果,让于伯年心里没了底,因为“二二六”也没有见过“钉子”。据“二二六”供述,每次有行动,“钉子”就会在他的落角处摆上一盆花。花土里藏着接头时间、地点、暗号等信息。“二二六”按此与“钉子”接头,每次接头时,“钉子”不是躲在暗处,就是有树或者墙等障碍物隔着。他们只是对话,“二二六”并不能看到“钉子”的脸,接头结束后,“钉子”会告诉他一个地址,“二二六”就到那里躲藏,直到下一次接头。
前几天,“二二六”接到“钉子”通知,让他招集人手,准备“凤凰行动”,他刚把人集合上来,就被公安抓了。至于“凤凰行动”的具体内容,“钉子”还没有告诉他。
这种结果让于伯年和“五处”的同志大失所望,原以为抓到了“二二六”就可以抓到钉子”,没想到特务这么狡猾,大家都有些沮丧。于伯年毕竟是老同志了,心里虽然着急,但为了保持同志们的斗志,只能嘴上轻松:“同志们,不要这么泄气。其实,这次行动我们收获还是不小的,最起码可以把侦察范围缩小一陪。”
丁颂升和赵解放都很不解,问他原因。于伯年笑道:“怎么不是?最起码我们知道‘钉子’是男的了,这不就缩小了一半吗?”
同志们被于伯年逗得大笑,心情也都轻松了许多,处长都这么乐观,他们就更有信心了。
于伯年派人二十四小时的监视着抓到“二二六”的宅子,希望花盆可以出现。二个多月过去,并没有动静。
这一天,于伯年在办公室沉思,没有再出现花盆只能有二种可能:第一就是“钉子”没有行动,而“凤凰行动”就是个幌子。从各方面情况看,这种可能性很小。第二种就是“钉子”已经知道“二二六”被捕的事。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不得不让于伯年又想到了“内鬼”,公安局内部一定有“钉子”的内应,这个人是谁?正想到这里,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丁颂升气喘吁吁跑进门来,“处长,刚接到报案,凤凰山红星劳保用品厂被炸!”
于伯年一惊,他隐隐觉得这种事和“凤凰行动”有着某种关系。腾地站了起来,抓过帽子:“好啊,终于行动了。快去现场!”
丁颂升看着他,并没有动弹。于伯年大急:“你愣着干麻?”
丁颂升搔了搔头皮:“处长,他们都去学习了,只剩我和小赵值班……”
于伯年心想:“是啊,自己怎么给忘了。”
这个时候,文化运动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公安部谢部长在这方面极为激进,要求公安部门在文化运动中走在前面,要做“雅各宾”。抽掉各局“一把手”到中央去学习文化运动精神。各局都成立了“红色革命委员会”,实际的权力已经掌握在他们手中。
南京市公安局现在主持工作的是徐副局长,他是谢部长忠实的拥护者,自然成了“委员会”的主任。
每天徐副局长都要组织各处人员学习。有什么意义,说实话于伯年弄不懂。丁颂升和赵解放就更弄不懂。说到底就是批这个斗那个,实际上公安局已经一片混乱,正常的工作都很难开展。但是革命工作哪能不服从领导指示呢,不理解也要照办,谁也不愿意被说成是反革命。
想到这里,于伯年说道:“那就叫上小赵,我们三个去。”
丁颂升问道:“人手是不是太少了,万一有什么问题……”
的确,要是与特务遭遇了,就这三个人,实在没什么把握。于伯年叹了口气:“事情紧急,没时间再去请示抽掉人手,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红星劳保用品厂刚刚建好,有些设备还没有安装完毕。本来早就该投入使用,但一场革命的来临,让建设工作停沚下来,这里,平时只有三个人轮班看护着厂房。
于伯年三人到现场时,已经有派出所的民警在进行工作。
爆炸处有一个大坑,坑边横着一具尸体,有几个设备被爆炸破坏。据派出所的民警介绍,他们是早上接到的报案,死者是看更人老刘。看更人老李早上来接班时,发现厂房发生过爆炸,老刘死在坑边,就报了案,看情形爆炸应该发生在前一天晚上。因为这种案件一般都与特务活动有关,所以派出所给“五处”打了电话。
于伯年三人仔细看察现场,采集了爆炸物的残片,又请民警把老刘的尸体送市医院检验,才返回局里。
三人在车上讨论着案情,吉普车速度慢了下来,缓缓进入市区。
市区内,“热闹”得很。成群结队的小兵们手持剪刀,在路上设卡。来往妇女经过关卡则被吆喝停步。如有长辫子、梳刘海、花波浪……等各种类型的发式,小兵小将们扯住头发咔嚓、咔嚓一阵乱剪。不管男女老少,只要衣服、裤子样式稍为特殊,也一阵乱剪。关卡上一片惊呼呐喊、呼爹叫娘的哭闹声;如要逃跑,小兵则穷追不舍,逮住了惩罚更厉害。常可见头发剪得怪模怪样、衣裤剪得稀烂的妇女哭爹喊娘。
街上乱成一团,汽车自然开不快。于伯年闷闷不乐,狠狠地盯着车窗外的小兵小将。赵解放叹了口气:“处长,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丁颂升说道:“是啊,处长为什么不是大舅、二舅、三舅?四舅怎么得罪人了?”
丁颂升没念过书,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于伯年想笑,但笑不出来。
正说到这里,有一队小兵拦住了他们的汽车。为首的红卫兵大喊:“下车,快下车!”
于伯年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动弹。丁颂升和赵解放打开车门,下了车。
五六个小兵立即围了上来。为首的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丁颂升一听就有气:“你说干什么,看看这身衣服,不认识啊?”
为首的红卫兵就是一愣,别人看到他都是客客气气,今天碰到一个叫板的。觉得在众人面前没了面子。“啪!”地一巴掌拍在车头上:“你是什么态度,你就是这么和我们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和他最最亲密的战友林副主席的最最忠诚的卫士说话的吗!”
丁颂升听了个迷糊,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听得“最呀最”的。红卫兵很得意,以为把丁颂升振住了,喊道:“说,你们干什么去!”
丁颂升火冒三丈,狠狠地拍了一下车头:“干什么去?公安办案,还用向你们汇报吗?”为首的红卫兵有些心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个硬茬,拍得比他还响。
旁边一个红卫兵说话了:“呀呵,你还有脾气了!公安怎么了,公安怎么了,我问你,你们凭什么要行人靠右走?这何其歹毒!这是要红国人都当右派!我们革命造反者绝不答应,我们就要行人靠左走,哪个不靠左走,就是存心当右派,就他妈地砸烂其狗头!”
有人壮声势,为首的来了劲儿:“是啊,你说,为什么让我们当右派,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的!”
丁颂升一听火更大了,行人靠右侧通行又不是他定的,再说了,靠哪边通行跟左派右派有什么关系?“老子丁颂升,市公安局五处的,你们想怎么的?”丁颂升瞪起了眼珠子,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配枪。
要知道《天兵捉鬼记》在民间流传极广,丁天兵的大名如雷灌耳。红卫兵一听这就是丁天兵,顿时有些发蔫。
赵解放一看这情形,实在不妙,依着丁颂升的脾气,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事,要是真把枪掏出来,非出乱子不可,这小子连鬼都敢抓还有啥他不敢干的,马上过去援场。“红卫兵小将们,你们听我说。我们是去执行任务,抓T省特务,他们总想着反打,搞破坏,不让伟大的文化运动运动正常进行下去,他们的用心才是何其歹毒,要是耽误了时间,放跑了特务,也不会同意的!”
红卫兵被戴了一顶高帽子,互相嘀咕了一阵。为首的说道:“好吧,今天就放你们去抓特务,丁颂升不尊重伟大领袖的问题我们一定会向上面反映的!”
丁颂升还要争辩,他几时不尊重了?赵解放拉住了他:“天兵,正经事要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丁颂升这才窝着火上了汽车。为首的红卫兵大喊:“同志们,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任务就是让行人都靠左行走,还有为什么红灯停,绿灯行?红是革命的,是进步的,我们要红灯行!来,我们齐唱‘革命造反歌’!”
众人高喊:“是!”
“拿起笔杆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谁要敢说咱不好,马上叫他见阎王!我们就是要造反!谁敢挡?谁敢拦?一脚踢开他,滚特么的蛋!”一边唱着一边离开了。他们回去后还真就组织人到街路上指挥交通,行人一率靠左,红灯行绿灯行。结果开汽车的司机、骑自行车和步行的人都被搞昏头,不知所措,你躲我让也难免碰撞……不到半天就交通堵塞,几乎弄出人命,后来惊动了上面,一场闹剧才草草收场。
于伯年虎着脸,车下发生的事他都看到了,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些穿绿衣服,戴红袖章的孩子哪来的这么多“思想”。赵解放在处理这件事情上很冷静,语言得体,不卑不亢,能以大局为重,这让于伯年深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