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人员忙着疏散围观的群众,有几个胆小的干脆就吓晕过去。风一吹,那人皮晃晃悠悠,眼睛和鼻子只剩下四个窟窿不时滴着液体,头发还在,让人毛骨悚然。赵解放和丁颂升直觉得恶心,这血腥的场面难免让他们想起在红星劳保用品厂的经历。
公安人员好不容易才清散了围观人的群,又把现场的情况记录完毕,有一名公安就爬到天桥上,要摘那张人皮。
丁颂升赵解放二人的目光也随着那名公安移向人皮,突然,丁颂升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人皮,就像有东西卡住了他的嗓子,那惊惧的模样无法形容。赵解放见他情形不对忙问:“怎么了,天兵。”
丁颂升瞪大了眼睛,直愣愣看着人皮,连瞳孔也在放大:“这,这怎么像……像是……处长!”
赵解放一听,脑袋嗡地一声,大喊:“胡说什么,这不可能!”虽然这样说,赵解放还是仔细去看人皮,虽然那人皮已经脱了相,但隐约看来还真的像是于伯年。
公安人员割断了绳子,放下人皮,丁赵二人呆在那里,双眼通红。直到人皮落地,二人大叫一声,疯子般地冲了过去。
在场的公安都认识这二人,原来以为他们是来看热闹的。因为像这种杀人案件,属于刑侦处的管辖范围,没想到这二人突然冲过来,弄得不知所措。
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人皮颈部有颗黑痣,于伯年的颈部不是正有一颗黑痣吗?二人与于伯年朝夕相处,自然是知道的,二人扑到人皮上,哇哇地大哭起来。在场的公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过来拉住二人:“小丁,小赵你们这是怎么了?”
二人也不回答,就是哭。这时候,赵解放发现,人皮上用细绳系着一封信,一把抓了过来,看过信后,二人当场便晕了过去。信的内容是这样的:尊敬的公安同志:你们好!
多年来,兄弟承蒙你们的照顾,深感厚恩。值此国庆佳节,无以为报,特献上于伯年人皮一张,聊表寸心。请相信,以后兄弟还会有不断的惊喜送给你们,敬请笑纳。
国民党中情局华东分局少将局长“钉子”顿首市区会议室内,哭声一片,于伯年被害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局。于伯年的老伴带着儿子来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名同志含泪劝解,场面极为凄凉。
徐副局长双眼红肿,显是刚刚哭过,点了一支烟说道:“同志们,都不要哭了,伯年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我们这样。我们要打起精神,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钉子,为伯年报仇!”
丁颂升咬牙切齿:“‘钉子’,我非把你碎尸万段不可!”
三天后,局里为于伯年开了追悼会,由徐副局长主持,现场不免尽是哭声。赵解放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实在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暗下决心一定要抓住“钉子”给处长报仇。丁颂升鼻涕一把泪一把,险些又晕厥过去。
赵解放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再这样下去,自己非休克不可。追悼会还没有完,赵解放走出了礼堂,想平静一下自己的心绪,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赵解放走出了公安局的大门,不停地抽泣着,在街上漫无目的徘徊着。突然,侦察员的一种本能告诉他:有人在跟踪他!
赵解放装做没有发现,故意把跟踪的人往小巷子里面引,心中迅速地思考着:是谁?难道跟“钉子”有关系,正好逮住他,给处长报仇。
小巷子没有人,赵解放估计那人该动手了,果然,刚想到这里,就听到脑后风声响起,跟踪的人向他发起了攻击。赵解放一个闪身,回头就是一拳,那人没想到赵解放反应这么敏捷,冷不防胸部狠狠挨了一拳,“啊”地一声向后退。
赵解放紧跟着就是一脚,要把那人踢倒,可是突然又把脚收了回来,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发呆:奇怪,为什么自己打到那里感觉软绵绵的,而且那人的叫声……啊!是个女的!
那女人冲过来一巴掌掴在了赵解放的脸上,赵解放感觉到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他并没有还手,心里一阵地不舒服,没想到自己会打一个女人。
那女人还要再打,见赵解放不动伸出的手停在空中无论如何打不下去了。因为她看到面前的男人还在看着自己的拳头发愣,双眼红肿泪流满面。女人心想:“这男人怎么回事,被我打一下就哭成这样。
打又打不得,走又不甘心,女人心中委屈,大哭起来。哭声惊醒了还在发呆的赵解放:“同志……你……你怎么了?”女人一哭,赵解放差点连这就是袭击自己的人的事情都忘了。
那女人抹了抹眼睛:“你,你为什么抓我爸爸!”赵解放打量着面前的女人:“你爸爸……”赵解放看清了这女人的样子,胸口就好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
这女人太漂亮了,看样子有二十二三岁,瓜子脸,长长的捷毛下圆圆的眼睛就像黑珍珠般分明,小巧的鼻子卧如悬胆,薄薄的嘴唇微微抖着,嘴角有些上翘,好一张俏脸!光洁的肌肤就像锦缎,毫无瑕疵,修长的身材,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头亭亭玉立,虽然穿着有些破旧的绿布装,这也是那个时代最常见的穿法,却丝毫遮掩不了动人的身材,反而更添韵味。
赵解放从未见过如此标致的女子,不觉看得呆了。这女子没少见到这样的目光,可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赵解放还这个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赵解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得满脸通红,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他的脸早被那女子一巴掌打得红得不能再红,反正也看不出来了。
赵解放忙道:“同志……你爸爸……”结巴得说不出话来,心想:我抓的人除了特务还能有什么,莫非这姑娘的爸爸是特务?
女子急道:“你还想赖!你不是赵解放吗?邻居都说亲眼看见你把他带走的,我问你我爸爸犯什么罪了,你凭什么抓人,你把他怎么样了……”
赵解放蒙了,这姑娘劈头盖脸地问了这么一堆,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苦笑道:“同志,我是赵解放没错,可你得先告诉我,你爸爸是谁啊!”
女子一想也对,是自己太着急了,嘴上可不服输:“少装蒜,人民公安怎么出你这么个败类,我爸爸叫刘慕台!”
赵解放从当兵到公安一直是先进,思想进步,从没有人叫过他败类,被这姑娘一叫还真是别扭,当他听到刘慕台三个字的时候,明白过来,哈哈大笑。
“笑,你还敢笑,我……我……”
赵解放摆了摆手:“同志你误会了,事情是这样的……”便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女子听完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赵解放道:“当然是真的,我敢对着党旗发誓!”
姑娘一想,应该是真的,面前的这个赵解放不像是奸滑之人,再说编瞎话也没有这么快的,邻居也确实说是因为自己父亲的名字被红卫兵当成了特务。姑娘心中惭愧,自己一时冲动,还打了恩人:“同志……实在……实在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谢谢你救了我爸爸……”
赵解放笑道:“没事,应该做的,要不你跟我去公安局,找徐副局长问问你爸爸的情况。”姑娘想了想,点点头。
追悼会已经开完了,徐副局长回到办公室,刚进门,赵解放就领着那姑娘来了。徐副局长愣了一下:“解放,这是……”
赵解放答道:“局长,这是刘慕台的女儿,来问问他爸爸的情况。”
“哦,你是老刘的女儿啊。”
姑娘一看这局长也是双眼通红,刚刚哭过,心中纳闷,公安局的人怎么都这样!听到局长问话,说道:“是,局长,我叫刘絮菲。”
徐副局长打量着刘絮菲,心中不免赞叹:好标致的女子!笑道:“你爸爸现在很好,你放心,你真得谢谢解放啊。”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赵解放一眼。
刘絮菲一听果真如此,更是不好意思:“局长,对不起是我误会了。听邻居说我爸爸被……被赵解放同志带走了,我还进不了公安局大门,所以就……”
徐副局长看到赵解放脸上的手印,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接道:“所以就想打解放的闷棍?”刘絮菲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局长我能见见我爸爸吗?”
徐副局长想了想:“我看暂时还是不要见得好。”
“为什么?”还没等刘絮菲发问,赵解放已经抢着问道。
徐副局长道:“要知道老刘在公安局里还是特务嫌疑人,让他女儿去见,传出去影响不好,再等两天把他无罪释放,你们愿意怎么见都行。”
刘絮菲心想,也有道理便问:“那局长,什么时候我爸爸能回家呀?”
徐副局长道:“现在红卫正闹得紧,如果冒然回去,弄不好要出乱子,反害了老刘,再等几天,这样,五天之内我一定让他回家,你看怎么样?”
局长都这样说了,刘絮菲和赵解放不好再说什么,况且局长也是为老刘着想。刘絮菲点头称谢,便要离开,徐副局长看了看表:“解放啊,你送送小刘,然后就回宿舍休息吧,这两天都折腾得够呛,养足精神明天我要看到一个神采奕奕的赵解放,没精神头儿怎么为伯年报仇,一会儿我让小丁也回去。”
“是!”
赵解放和刘絮菲一路走着,刘絮菲总觉得过意不去,还打了赵解放一巴掌“赵解放同志,实在是对不起,你的脸……”
赵解放笑道:“没事,没事,都是误会。就别叫我赵解放同志了,就叫我解放吧,你多大了?”
此时此刻,刘絮菲对这个年轻人已深有好感,脸色微红,答道:“二十三,你呢?”赵解放道:“我刚好二十。”
刘絮菲笑道:“那以后我就叫你弟弟,你叫我姐姐吧!”
赵解放摇头:“不成,不成。才大三岁不算大,弟弟,弟弟的好像我多小一样,就叫我解放。”
刘絮菲捂着嘴:“本来你就不大嘛,解放就解放,那你叫我什么?”
赵解放想了想:“叫絮菲呗。”
“不行,得叫絮菲姐。”
赵解放道:“革命同志不分大少,更何况才三岁,反正就叫絮菲了……”
刘絮菲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中很是欢喜:“你要这么叫我就是不答应!”
赵解放没办法:“絮菲姐,总行了吧。”
刘絮菲点了点头问道:“解放,你们公安局的人怎么都哭丧着脸呢?”听到刘絮菲问,赵解放又想起了惨死的于伯年,叹了口气,眼圈红了起来把于伯年的死和刘絮菲简单说了一遍,当然保密的地方略去不提。
刘絮听完唏吁不已,原以为是一巴掌把赵解放打哭的呢。二人说着,不觉已经走到了刘絮菲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