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玄吃了一惊,食指在她鼻孔边一探,似乎呼吸全然停了。他心中焦急,忙将掌心贴在她背心“灵台穴”上,将真气送入她体内。不到一盏茶时分,亚雪慢慢仰起身来,歉然笑道:“啊哟,怎么说话之间,我便睡着了,小黄,真对不住。”宋玄知道情形不妙,说道:“你身子尚未复原,且睡一会养养神。”亚雪道:“我倒不疲倦,不过你累了半夜,你请去歇一会儿吧。”宋玄道:“好,我们就去客栈。”
他来到客栈中,要了五斤酒,两斤熟牛肉,自斟自饮。此时心下烦恼,酒入愁肠易醉,五斤酒喝完,竟然便微有醺醺之意。他拿了两个馒头,到亚雪房中去给她吃,进门后叫了两声,不闻回答,走到床前,只见她双目微闭,脸颊凹入,竟似死了。伸手去摸摸她额头,幸喜尚有暖气,忙以真气相助。亚雪慢慢醒转,接过馒头,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这一来,宋玄知道她此刻全仗自己的真气续命,只要不以真气送入她体内,不到一个时辰便即气竭而死,那便如何是好?
亚雪见他沉吟不语,脸有忧色,说道:“小黄,我受伤甚重,就要死了,是么?”宋玄忙道:“不,不!没什么,将养几天,也就好了。”亚雪道:“你别瞒我。我自己知道,只觉得心中空荡荡地,半点力气也没有。”宋玄道:“你安心养病,我总有法子医好你。”亚雪听他语气,知道自己实是伤重,心下也不禁害怕,不由得手一抖,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便掉在地下。宋玄只道她真力又尽,当下又伸掌按她灵台穴。
亚雪这一次神智却尚清醒,只觉一股暖融融的热气从宋玄掌心传入自己身体,登时四肢百骸,处处感舒服。她微一沉吟,已明白自己其实已垂危数次,都靠宋玄以真气救活,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惊惶。她人虽机伶,终究年纪幼小,怔怔的流下泪来,说道:“小黄,我不愿死,你别抛下我在这里不理我。”
宋玄听她说得可怜,安慰她道:“决计不会的,你放心好啦。我宋玄是什么人,怎能舍弃身遭危难的朋友?”亚雪道:“我不配做你朋友。小黄,我是要死了么?人死了之后会不会变鬼?”宋玄道:“你不用多疑。你年纪这么小,受了这一点儿轻伤,怎么就会死?”亚雪道:“你会不会骗人?”宋玄道:“不会的。”亚雪道:“你也算是修真界中出名的英雄好汉,人家都说:‘小及时雨’宋玄生平从来没有说过不算数的话。”宋玄微笑道:“小时候,我也常常说谎。后来在江湖上行走,便不骗人啦。”亚雪道:“你说我伤势不重,是不是骗我?”
宋玄心想:“你若知道自己伤势极重,心中一急,那就更加难救。为了你好,说不得,只好骗你一骗。”便道:“我不会骗你的。”亚雪叹了口气,说道:“好,我便放心了。小黄,我求你一件事。”宋玄道:“什么事?”亚雪道:“今晚你在我房里陪我,别离开我。”她想宋玄这一走开,自己只怕挨不到天明。宋玄道:“很好,你便不说,我也会坐在这里陪你。你别说话,安安静静的睡一会儿。”
亚雪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眼来,说道:“小黄,我睡不着,我求你一件事,行不行?”宋玄道:“什么事?”亚雪道:“我小时候睡不着,我妈便在我床边唱歌儿给我听。只要唱得三支歌,我便睡熟啦。”宋玄微笑道:“这会儿去找你妈妈,可不容易。”亚雪叹了口气,幽幽的道:“我爹爹、妈妈不知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还活在世上。小黄,你唱几支歌儿给我听吧。”
宋玄不禁苦笑,他这样个大男子汉,唱歌儿来哄一个少女入睡,可实在不成话,便道:“唱歌我当真不会。”亚雪道:“你小时候,你妈妈可有唱歌给你听?”宋玄搔了搔头,道:“那倒好像有的,不过我都忘了。就是记得,我也唱不来。”亚雪叹道:“你不肯唱,那也没法子。”宋玄歉然道:“我不是不肯唱,实在是不会。”亚雪忽然想起一事,拍手笑道:“啊,有了,小黄,我再求你一件事,这一次你可不许不答允。”
宋玄觉得这个小姑娘天真烂漫,说话行事却往往出人意表,她说再求自己一件事,不知又是什么精灵古怪的玩意,说道:“你先说来听听,能答允就答允,不能答允就不答允。”亚雪道:“这件事,世上之人,只要满得四五岁,那就谁都会做,你说容易不容易?”宋玄不肯上当,道:“到底是什么事,你总得说明白在先。”亚雪嫣然一笑,道:“好吧!你讲几个故事给我听,兔哥哥也好,狼婆婆也好,我就睡着了。”
宋玄皱起眉头,脸色尴尬。他生平只喜欢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喝酒猜拳、喧哗叫嚷,酒酣耳热之余,便纵谈军国大事,讲论天下英雄。什么讲个故事听听,兔哥哥、狼婆婆的,那真是笑话奇谈了。
然而一瞥眼间,见亚雪眼光中流露出热切盼望的神气,又见她容颜憔悴,心想:“她受了如此重伤,只怕已难以痊愈,一口气接不上来,随时便能丧命。她想听故事,我便随口说一个吧。”便道:“好,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就怕你会觉得不好听。”
亚雪喜上眉梢,道:“一定好听的,你快讲吧。”
宋玄虽然答允了,真要他说故事,可实在说不上来,过了好一会,才道:“嗯,我说一个狼故事。众前,有一个老公公,在山里行走,看见有一只狼,给人缚在一只布袋里,那狼求他释放,老公公便解开布袋,将狼放了出来,那狼……”亚雪接口道:“那狼说它肚子饿了,要吃老公公,是不是?”宋玄道:“唉,这故事你听见过的?”亚雪道:“这是中山狼的故事。我不爱听书上的故事,我要你讲乡下的,不是书上写的故事。”
宋玄摸摸鼻子,脸色更是尴尬刚要说什么,忽听得西北角上高处传来阁阁两声轻响,知有修真界中人在屋顶行走,跟着东南角上也是这么两响。听到西北角上的响声时,宋玄尚不以为意,但如此两下凑合,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低声向亚雪道:“我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亚雪点了点头。宋玄也不吹灭烛火,房门本是半掩,他侧身挨了出去,绕到后院窗外,贴墙而立。
宋玄运功良久,忽听得西北角上高处传来阁阁两声轻响,知有修真界中人在屋顶行走,跟着东南角上也是这么两响。听到西北角上的响声时,宋玄尚不以为意,但如此两下凑合,多半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低声向亚雪道:“我出去一会,即刻就回来,你别怕。”亚雪点了点头。宋玄也不吹灭烛火,房门本是半掩,他侧身挨了出去,绕到后院窗外,贴墙而立。
只听得客店靠东一间上房中有人说道:“是张八爷么?请下来吧。”西北角上那人笑道:“关西马老六也到了。”房内那人道:“好极,好极!一块儿请进。”屋顶两人先后跃下,走进了房中。
宋玄心道:“关西马老六人称‘快刀马关猛’,是关西闻名的好汉。那张八爷想必是湘东的张达,听说此人仗义疏财,武功了得。这两人不是奸险之辈,跟我素无纠葛,决不是冲着我来,倒是瞎疑心了。房中那人说话有些耳熟,却是谁人?”
只听张达道:“‘阎王敌’刘神医突然大撒英雄帖,遍激江湖同道,势头又是这般紧迫,说甚么‘英豪见帖,便请驾临’。冯大哥,你可知为了何事?”
宋玄听到“阎王敌刘神医”六个字,登时惊喜交集:“刘神医是在附近么?我只道他远在甘州城。若在近处,亚雪这小丫头可有救了。”
他早听说刘神医是当世医中第一圣手,只因“神医”两字太出名,连他本来的名字大家也都不知道了。江湖上的传说更加夸大,说他连死人也医得活,至于活人,不论受了多么重的伤,生了多么重的病,他总有法子能治,因此阴曹地府的阎罗王也大为头痛,派了无常小鬼去拘人,往往给刘神医从旁阻挠,拦路夺人。这刘神医不但医道如神,武功也颇了得。他爱和江湖上的朋友结交,给人治了病,往往向对方请教一两招武功。对方感他活命之恩,传授时自然决不藏私,教他的都是自己最得意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