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刚接着说起宋玄也要来赴英雄大宴。诸长老听了都不胜骇异,各人随宋玄交往日久,知他行事素来有勇有谋,倘若当真单枪匹马闯到隐雾山庄来,那就奇怪之至了。
张达忽道:“我想宋玄那厮乃是故布疑阵,让大伙儿在这里空等,他却溜了个不知去向。这叫做金蝉脱壳之计。”伏虎神丐伸手重重在桌上一拍,骂道:“脱你妈的金蝉壳!宋玄是何等样人物,他说过了话,哪有不作数的?”张达给他骂得满脸通红,怒道:“你要为宋玄出头,是不是?张某第一个就不服气,来来来,咱们较量较量。”
伏虎神丐听到宋玄勾结妖魔于种种讯息,心下郁闷之极,满肚子怨气怒火,正不知向谁发作才好,这张达不知趣的来向他挑战,真是求之不得。他身形一晃,纵入大厅前的庭院,大声道:“宋玄是邪魔外道,还是堂堂修士,此时还未分明。倘若他真是邪魔外道,我梁某第一个跟他拚了。要杀宋玄,数到第一千个,也轮不到你这臭王八蛋。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轰里轰唆,脱你奶奶的金蝉臭壳!滚过来,老子来教训教训你。”
张达脸色早已铁青,刷的一声,从刀鞘中拔出单刀,一看到刀锋,登时想起“宋玄拜上”那张字条来,不禁一怔。
马克刚说道:“两位都是马某的贤客,冲着马某的面子,不可失了和气。”丐帮帮主也道:“梁兄弟,行事不可莽撞,须得顾全本帮的声名。”
人丛中忽然有人细声细气的说道:“丐帮交好与宋玄这样一位人物,声名果然好得很啊,真要好好顾全一下才是啊!”
与宋玄交好的众人一听,纷纷怒喝:“是谁在说话?”“有种的站出来,躲在人堆里做矮子,是什么好汉了?”“是哪一个混帐王八蛋?”
但那人说了那句话后,就此寂然无声,谁也不知说话的是谁。丐帮群豪给人这么冷言冷语的讥刺了两句,都是十分恼怒,但找不到认头之人,却也无法可施。
刘神医眉头一皱,说道:“众位暂息怒气,听老朽一言。”群丐渐渐静了下来。听老朽一言。”群雄渐渐静了下来。
人丛中忽又发出那冷冷的声音:“很好,很好,宋玄派了这许多厉害家伙来卧底,待会定有一场好戏瞧了。”
伏虎神丐等一听,更加恼怒,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刀光耀眼,许多人都抽出了兵刃。其余宾客只道丐帮众人要动手,也有许多人取出兵刀,一片喝骂叫嚷之声,乱成一团。刘神医和游氏兄弟劝告大家安静,但他三人的呼叫只有更增厅上喧哗。
便在这乱成一团之中,一名管家匆匆进来,走到马克刚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马克刚脸上变色,问了一句话。那管家手指门外,脸上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马克刚在刘神医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刘神医的脸色也立时变了。马瑞国走到哥哥身边,马克刚向他说了一句话,马瑞国也登时变色。这般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四个传八个,越传越快,顷刻之间,嘈杂喧哗的大厅中寂然无声。
因为每个人都听到了四个字:“宋玄拜庄!”
刘神医向马氏兄弟点点头,又向玄难、玄寂二僧望了一眼,说道:“有请!”那管家转身走了出去。
群豪心中都怦怦而跳,明知己方人多势众,众人一拥而上,立时便可将宋玄乱刀分尸,但此人威名实在太大,孤身而来,显是有恃无恐,实猜不透他有什么奸险阴谋。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蹄声答答,车轮在石板上隆隆滚动,一辆骡车缓缓的驶到了大门前,却不停止,从大门中直驶进来。马氏兄弟眉头深皱,只觉此人肆无忌惮,无礼已极。
只听得咯咯两声响,骡车轮子辗过了门槛,一条大汉手执鞭子,坐在车夫位上。骡车帷子低垂,不知车中藏的是什么。群豪不约而同的都瞧着那赶车大汉。
但见他方面长身,宽胸粗膀,眉目间不怒自威,正是丐帮的前任帮主宋玄。
宋玄将鞭子往座位上一搁,跃下车来,抱拳说道:“闻道刘神医和马氏兄弟在隐雾山庄摆设英雄大宴,宋玄不齿于中原豪杰,岂敢厚颜前来赴宴?只是今日有急事相求刘神医,来得冒昧,还望恕罪。”说着深深一揖,神态甚是恭谨。
宋玄越礼貌周到,众人越是料定他必安排下阴谋诡计。马瑞国左手一摆,他门下四名弟子悄悄两从旁溜了出去,察看庄子前后有何异状。刘神医拱手还礼,说道:“宋兄有什么事要在下效劳?”
宋玄退了两步,揭起骡车的帷幕,伸手将亚雪扶了出来,说道:“只因在下行事鲁莽,累得这小姑娘中了别人的掌力,身受重伤。当今之世,除了刘神医外,无人再能医得,是以不揣冒昧,赶来请刘神医救命。”
群豪一见骡车,早就在疑神疑鬼,猜想其中藏着什么古怪,有的猜是毒药炸药,有的猜是毒蛇猛兽,更有的猜想是刘神医的父母妻儿,给宋玄捉了来作为人质,却没一个料得到车中出来的,竟然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且是来求刘神医治伤,无不大为诧异。
只见这少女身穿淡黄衫子,颧骨高耸,着实难看。原来亚雪想起姑苏慕容氏在江湖上怨家太多,那刘神医倘若得知自己的来历,说不定不肯医治,因此在许家集镇上买了衣衫,在大车之中改了容貌,但医生要搭脉看伤,要装成男子或老年婆婆,却是不成。
刘神医听了这几句话,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生之中,旁人千里迢迢的赶来求他治病救命,那是寻常之极,几乎天天都有,但眼前大家正在设法擒杀宋玄,这无恶不作、神人共愤的凶徒居然自己送上门来,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刘神医上上下下打量亚雪,见她容貌颇丑,何况年纪幼小,宋玄决不会是受了这稚女的美色所迷。他忽尔心中一动:“莫非这小姑娘是他的妹子?嗯,那决计不会,他乃是家中独苗,这个尽人皆知。难道是他的女儿?可宋玄与那女子年纪相差也不大。”他精于医道,于各人的体质形貌,自是一望而知其特点,眼见宋玄和亚雪两人,一个壮健粗犷,一个纤小瘦弱,没半分相似之处,可以断定决无骨肉送连。他微一沉吟,问道:“这位姑娘尊姓,和阁下有何瓜葛?”
宋玄一怔,他和亚雪相识以来,只知道她叫“亚雪”,到底是否姓朱,却说不上来,便问亚雪道:“你可是姓亚?”亚雪微笑道:“我姓李。”宋玄点了点头,道:“刘神医,她原来姓李,我也是此刻才知。”
刘神医更是奇怪,问道:“如此说来,你跟这位姑娘并无深交?”宋玄道:“她是我初识的一位朋友。”
他此言一出,厅上群豪都是“啊”的一声,群相哗然。一大半人心中不信,均想世上哪有此事,他定是借此为由,要行使什么诡计。但也有不少人知道宋玄生平不打诳语,尽管他作下了凶横恶毒的事来,但他自重身份,多半不会公然撒谎骗人。
刘神医伸出手去,替亚雪搭了搭脉,只觉她脉息极是微弱,体内却真气鼓荡,两者极不相称,再搭她左手脉搏,已知其理,向宋玄道:“这位姑娘若不是敷了治伤灵药,又得阁下以内力替她续命,早已死在玄慈大师的大金刚掌力之下了。”
群雄一听,又都群想耸动。玄难、玄寂二僧面面相觑,均想:“方丈师兄几时以大金刚掌力打过这个小姑娘?倘若她真是中了方丈师兄的大金刚拳力,哪里还能活命?”玄难道:“刘居士,我方丈师兄数年未离本寺,而报国寺中向无女流入内,这大金刚掌力决非出于我师兄之手。”
刘神医皱眉道:“世上更有何人能使这门大金刚掌?”
玄难、玄寂相顾默然。他二人在报国寺数十年,和玄慈是一师所授,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苦,但这大金刚掌始终以天资所限,无法练成。他二人倒也不感抱憾,早知报国派往往要隔上百余年,才有一个特出的奇才能练成这门掌法。只是练功的诀窍等等,上代高僧详记在武经之中,有时全寺数百僧众竟无一人练成,却也不致失传。
玄寂想问:“她中的真是大金刚掌?”但话到口边,便又忍住,这句话若问了出口,那是对刘神医的医道有存疑之意,这可是大大的不敬,转头向宋玄道:“昨晚你潜入报国寺,虏走我寺弟子,曾挡过我方丈师兄的一掌大金刚掌。我方丈师兄那一掌,若是打在这小姑娘身上,她怎么还能活命?”宋玄说道:“大师明见。贵寺可曾少过一人?”
玄寂和玄难对望一眼,张口结舌,都说不出话来。昨晚玄慈;玄难;玄寂三大高僧合击知宋玄,被他脱身而去,明明见他还擒去了一名报国僧,可是其后查点全寺僧众,竟一个也没缺少,此事之古怪,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刘神医插口道:“宋兄孤身一人,昨晚进报国,出报国,自身毫发不伤,居然还掳去一位报国高僧,这可奇了。这中间定有古怪,你说话大是不尽不实。”
宋玄道:“我昨晚决计没从报国寺中掳去一位报国高僧。你们有许多事不明白,我也有许多事不明白。”
玄难道:“不管怎样,这小姑娘总不是我方丈师兄所伤。想我方丈师兄乃有道高僧,一派掌门之尊,如何能出手打伤这样一个小姑娘?这小姑娘再有千般的不是,我方丈师兄也决计不会和她一般见识。”
宋玄心念一动:“这两个和尚坚决不认亚雪为玄慈方丈所伤,那再好没有。否则的话,刘神医碍于报国派的面子,无论如何是不肯医治的。”当下顺水推舟,便道:“是啊,玄慈方丈慈悲为怀,决不能以重手伤害这样一个小姑娘。多半是有人冒充报国寺的高僧,招摇撞骗,胡乱出手伤人。”
玄慈与玄难对望一眼,缓缓点头,均想:“宋玄这厮虽然奸恶,这几句话倒也有理。”
亚雪心中在暗暗好笑:“小黄这话一点也不错,果然是有人冒充报国寺的僧人,招摇撞骗,胡乱出手伤人。不过所冒允的不是玄慈方丈,而是止清和尚。”可是玄寂、玄难和刘神医等,又哪里猜得到宋玄言语中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