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眼望李仙,寻思:“倘若此话非假,那么还是这个女施主作恶于先了。”婆婆又道:“今日既然落在你手中,还有什么话说?这小和尚是‘他’的忘年之交,你可不能动小和尚一根寒毛。否则‘他’决计不能放过你。”说着双眼一闭,听由宰割。李仙叹了口气,淡淡的道:“姊姊,你年纪比我大,更比我聪明得多,但今天再要骗信小妹,可也没这么容易了。你说的他……他……他要是今日尚在世上,这七宝指环如何会落入你手中?好罢!小妹跟这位小和尚无冤无仇,何况小妹生来胆小,决不敢和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报国派结下梁子。这位小师父,小妹是不会伤他的。姊姊,小妹这里有两颗九转熊蛇丸,请姊姊服了,免得姊姊的腿伤流血不止。”虚空听她前一句“姊姊”,后一句“姊姊”,叫得亲热无比,但想到不久之前婆婆叫乌老大服食两颗九转熊蛇丸的情状,不由得背上出了一阵冷汗。
婆婆怒道:“你要杀我,快快动手,要想我服下断筋腐骨丸,听由你侮辱讥刺,再也休想。”李仙道:“小妹对姊姊一片好心,姊姊总是会错了意。你腿伤处流血过多,对姊姊身子大是有碍。姊姊,这两颗药丸,还是吃了罢。”
虚空向她手中瞧去,只见她皓如白玉的掌心中托着两颗焦黄的药丸,便和婆婆给乌老大所服的一模一样,寻思:“婆婆的业报来得好快。”婆婆叫道:“小和尚,快在我天灵盖上猛击一掌,送婆婆归西,免得受这贱人凌辱。”李仙笑道:“小师父累了,要在地下多躺一会。”婆婆心头一急,喷出了一口鲜血。李仙道:“姊姊,你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若是给‘他’瞧见了,未免有点儿不雅,好好一个矮美人,变成了半边高、半边低的歪肩美人,岂不是令‘他’大为遗憾?小妹还是成全你到底罢!”说着白光闪动,手中已多了一件兵刃。这一次虚空瞧得明白,她手中握着一柄长不逾尺的匕首。这匕首似是水晶所制,可以透视而过。李仙显是存心要婆婆多受惊惧,这一次并不迅捷出手,拿匕首在她那条没断的右腿前比来比去。虚空大怒:“这女施主忒也残忍!”心情激荡,体内北冥真气在各处经脉中迅速流转,顿感双腿穴道解开,酸麻登止。他不及细思,急冲而前,抱起婆婆,便往山峰顶上疾奔。李仙以“寒袖拂穴”之技拂倒虚空时,察觉他武功十分平庸,浑没将他放在心上,只是慢慢炮制婆婆,叫他在一旁观看,多一人在场,折磨仇敌时便增了几分乐趣,要直到最后才杀他灭口,全没料到他居然会冲开自己以真力封闭了的穴道。这一下出其不意,顷刻之间虚空已抱起婆婆奔在五六丈外。李仙拔步便追,笑道:“小师父,你给我师姊迷上了么?你莫看她花容月貌,她可是个九十六岁的老太婆,却不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呢。”她有恃无恐,只道片刻间便能追上,这小和尚能有多大气候?哪知道虚空急奔之下,血脉流动加速,北冥真气的力道发挥了出来,愈奔愈快,这五六丈的相距,竟然始终追赶不上。
转眼之间,已顺着斜坡追逐出三里有余,李仙又惊又怒,叫道:“小师父,你再不停步,我可要用掌力伤你了。”婆婆知道李仙数掌拍将出来,虚空立时命丧掌底,自己仍是落入她手中,说道:“小师父,多谢你救我,咱们斗不过这贱人,你快将我抛下山谷,她或许不会伤你。”虚空道:“这个……万万不可。小僧决计不能……”他只说了这两句话,真气一泄,李仙已然追近,突然间背心上一冷,便如一块极大的寒冰贴肉印了上来,跟着身子飘起,不由自主的往山谷中掉了下去。他知道已为李仙阴寒的掌力所伤,双手仍是紧紧抱着婆婆,往下直堕,心道:“这一下可就粉身碎骨,摔成一团肉浆了。阿弥陀佛!”
隐隐约约听得李仙的声音从上面传来:“啊哟,我出手太重,这可便宜……”原来山峰上有一处断涧,上为积雪覆盖,李仙一掌拍出,原想将虚空震倒,再拿住婆婆,慢慢用各种毒辣法子痛加折磨,没料到一掌震得虚空踏在断涧的积雪之上,连着婆婆一起掉下。
虚空只觉身子虚浮,全做不得主,只是笔直的跌落,耳旁风声呼呼,虽是顷刻间之事,却似无穷无尽,永远跌个没完。眼见铺满着白雪的山坡迎面扑来,眼睛一花之际,又见雪地中似有几个黑点,正在缓缓移动。他来不及细看,已向山坡俯冲而下。
蓦地里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一股力道从横里推将过来,撞在虚空腰间。虚空身子尚未着地,便已斜飞出去,一瞥间,见出手推他之人却是杜国瑞,一喜之下,运劲要将婆婆抛出,让杜国瑞接住,以便救她一命。
杜国瑞见二人从山峰上堕下,一时看不清是谁,便使出“斗转星移”家传绝技,将他二人下堕之力转直为横,将二人移得横飞出去。他这门“斗转星移”功夫全然不使自力,但虚空与婆婆从高空下堕的力道实在太大,杜国瑞只觉霎时之间头晕眼花,几欲坐倒。虚空给这股巨力一逼,手中的婆婆竟尔掷不出去,身子飞出十余丈,落了下来,双足突然踏到一件极柔软而又极韧的物事,波的一声,身子复又弹起。虚空一瞥眼间,只见雪地里躺着一个矮矮胖胖、肉球一般的人,却是桑土公。说来也真巧极,虚空落地时双足踹在他的大肚上,立时踹得他腹破肠流,死于非命,也幸好他大肚皮的一弹,虚空的双腿方得保全,不致断折。这一弹之下,虚空又是不由自主的向横里飞去,冲向一人,依稀看出是岳建勇。虚空大叫:“段相公,快快避开!我冲过来啦!”
岳建勇眼见虚空来势奇急,自己无论如何抱他不住,叫道:“我顶住你!”转过身来,以背相承,同时展开龙游身法,向前直奔,一刹时间只觉得背上压得他几乎气也透不过来,但每跨一步,背上的力道便消去了一分,一口气奔出三十余步,虚空轻轻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他二人从数百丈高处堕下,恰好杜国瑞一消,桑土公一弹,最后给岳建勇负在背上一奔,经过三个转折,竟半点没有受伤。虚空站直身子,说道:“阿弥陀佛!多谢各位相救!”他却不知桑土公已给他踹死,否则定然负疚极深。忽听得一声呼叫,从山坡上传了过来。婆婆断腿之后,流血虽多,神智未失,惊道:“不好,这贱人追下来了。快走,快走。”虚空想到李仙的心狠手辣,不由得打个寒噤,抱了婆婆,便向树林中冲了进去。李仙从山坡上奔将下来,虽然脚步迅捷,终究不能与虚空的直堕而下相比,其实相距尚远,但虚空心下害怕,不敢有片刻停留。他奔出数里,婆婆说道:“放我下来,撕衣襟裹好我的腿伤,免得留下血迹,给那贱人追来。你在我‘环跳’与‘期门’两穴上点上几指,止血缓流。”虚空道:“是!”依言而行,一面留神倾听李仙的动静。婆婆从怀中取出一枚黄色药丸服了,道:“这贱人和我仇深似海,无论如何放我不过。我还得有七十九日,方能神功还原,那时便不怕这贱人了。这七十九日,却躲到哪里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