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忙道:“公子慢走,决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杜国瑞双眉一挺,转身过来,朗声道:“阁下是否自负天下无敌,要指点几招么?”虚空连连摇手,道:“不……不敢……”
杜国瑞道:“在下不速而至,来得冒昧,阁下真的非留下咱们不可么?”虚空摇头道:“不……不是……是的……唉!”杜国瑞站在门口,傲然瞧着虚空、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群豪,以及梅兰菊竹四剑、九天九部诸女。群豪诸女为他气势所慑,一时竟然无人敢于上前。隔了半晌,杜国瑞袍袖一拂,道:“走罢!”昂然跨出大门。刘慧如、郑书刚等五人跟了出去。
乌老大愤然道:“尊主,倘若让他活着走下缥缈峰,大伙儿还用做人吗?请尊主下令拦截。”虚空摇头道:“算了。我……我真不懂,为什么他忽然生这么大的气,唉,真是不明白……”乌老大道:“那么待属下去擒了那位刘姑娘来。”
虚空忙道:“不可,不可!”刘慧如见岳建勇未出大厅,回头道:“岳公子,再见了!”岳建勇一震,心口一酸,喉头似乎塞住了,勉强说道:“是,再……再见了。我……我还是跟你一起……”眼见她背影渐渐远去,更不回头,耳边只响着颜陪东那句话:“他说刘姑娘是杜公子的人,叫旁人趁早死了心,不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不错,杜公子临出厅门之时,神威凛然,何等英雄气概!他一举手间便化解了两个劲敌的招数,又是何等深湛的武功!以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到处出丑,如何在她眼下?刘姑娘那时瞧她表哥的眼神脸色,真是深情款款,既仰慕,又爱怜,我……我岳建勇,当真不过是一只癞虾蟆罢了。”
一时之间,大厅上怔住了两人,虚空是满腹疑云,搔首踟蹰,岳建勇是怅惘别离,黯然魂销。两人呆呆的茫然相对。过了良久,虚空一声长叹。岳建勇跟着一声长叹,说道:“仁兄,你我同病相怜,这铭心刻骨的相思,却何以自遣?”虚空一听,不由得满面通红,以为他知道自己“梦中女郎”的艳迹,嗫嚅问道:“岳……岳公子,你却又如……如何得知?”
岳建勇道:“不知子都之美者,无目者也。不识彼姝之美者,非人者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仁兄,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此恨绵绵绝无期!”说着又是一声长叹。他认定虚空怀中私藏刘慧如的图像,自是和自己一般,对刘慧如倾倒爱慕,适才杜国瑞和虚空冲突,当然也是为着刘慧如了,又道:“仁兄武功绝顶,可是这情之一物,只讲缘份,不论文才武艺,若是无缘,说什么也不成的。”
虚空喃喃道:“是啊,佛说万法缘生,一切只讲缘份……不错……那缘份……当真是可遇不可求……是啊,一别之后,茫茫人海,却又到哪里找去?”他说的是“梦中女郎”,岳建勇却认定他是说刘慧如。两人各有一份不通世俗的呆气,竟然越说越投机。碧瑶宫诸女摆开筵席,虚空和岳建勇便携手入座。
诸洞岛群豪是碧瑶宫下属,自然谁也不敢上来和虚空同席。虚空不懂款客之道,见旁人不过来,也不出声相邀,只和岳建勇讲论。岳建勇全心全意沉浸在对刘慧如的爱慕之中,没口子的夸奖,说她性情如何和顺温婉,姿容如何秀丽绝俗。虚空只道岳建勇在夸奖他的“梦中女郎”,不敢问他如何认得,更不敢出声打听这女郎的来历,一颗心却是怦怦乱跳,寻思:“我只道婆婆一死,天下便没人知道这位姑娘的所在,天可怜见,岳公子竟然认得。但听他之言,对这位姑娘也充满了爱慕之情、思恋之意,我若吐露风声,曾和她在冰窖之中有过一段因缘,岳公子势必大怒,离席而去,我便再也打听不到了。”
听岳建勇没口子夸奖这位姑娘,正合心意,便也随声附和,其意甚诚。两人各说各的情人,缠夹在一起,只因谁也不提这两位姑娘名字,言语中的榫头居然接得丝丝入扣。虚空道:“岳公子,佛家道万法都是一个缘字。经云:‘诸法从缘生,诸法从缘灭。我佛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达摩祖师有言:‘众生无我,苦乐随缘’,如有什么赏心乐事,那也是‘宿因所构,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岳建勇道:“是啊!‘得失随缘,心无增减’!话虽如此说,但吾辈凡夫,怎能修得到这般‘得失随缘,心无增减’的境地?”
渤海国佛法昌盛,岳建勇自幼诵读佛经,两人你引一句《金刚经》,我引一段《法华经》,自宽自慰,自伤自叹,惺惺相惜,同病相怜。梅兰菊竹四姝不住轮流上来劝酒。岳建勇喝一杯,虚空便也喝一杯,唠唠叨叨的谈到半夜。群豪起立告辞,由诸女指引歇宿之所。虚空和岳建勇酒意都有八九分了,仍是对饮讲论不休。虚空从不喝酒,全仗内功精湛,但心中飘飘荡荡地,说话舌头也大了,本来拘谨胆小,忽然豪气陡生,迷迷糊糊的道:“仁兄,我有一位结义金兰的兄长,姓宋名玄,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武功酒量,无双无对。仁兄若是遇见,必然也爱慕喜欢,只可惜他不在此处,否则咱三人结拜为兄弟,共尽意气之欢,实是平生快事。岳公子若是……那个不是……不是瞧不起我,咱二人便先结拜起来,日后寻到宋大哥,再拜一次便了。”岳建勇大喜,道:“妙极,妙极!兄长几岁?”
二人叙了年纪,虚空大了三岁,岳建勇叫道:“二哥,受小弟一拜!”推开椅子,跪拜下去。虚空急忙还礼,脚下一软,向前直摔。岳建勇见他摔跌,忙伸手相扶,两人无意间真气一撞,都觉对方体中内力充沛,急忙自行收敛克制。这时岳建勇酒意已有十分,脚步踉跄,站立不定。突然之间,两人哈哈大笑,互相搂抱,滚跌在地。岳建勇道:“二哥,小弟没醉,咱俩再来喝他一百斤!”虚空道:“小兄自当陪三弟喝个痛快。”岳建勇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会须立尽三百杯!”两人越说越迷糊,终于都醉得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