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群豪在一座山坡上歇宿,睡到午夜,忽然有人大声惊呼。群豪一惊而醒,只见北方烧红了半边天。宋玄和范骅对瞧一眼,心下均隐隐感到不吉。范骅低声道:“宋大王,你瞧是不是邀月军绕道前来夹攻?”宋玄点了点间。范骅道:“这一场大火,不知烧了多少民居,唉!”宋玄不愿说管国千的坏话,却知他在女真人手下吃了个败仗,心下极是不忿,一口怒气,全发泄在无辜百姓身上,这一路领军西为,定是见人杀人,见屋烧屋。
大火直烧到天明,兀自未熄。到得下午,只见南边也烧起了火头。烈日下不见火焰,浓烟却直冲霄汉。
玄渡本来领人在前,见到南边烧起了大火,靶马候在道旁,等宋玄来到,问道:“宋少侠,邀月军分三路来攻,你说这天佑城是否守得住?我已派人不断向天佑城报讯。但关上统帅懦弱,兵威不振,只怕难抗邀月的铁骑。”宋玄无言以对。玄渡又道:“看来女真人倒能对付得了邀月兵,将来太昊如和女真人联手,南北夹攻,或许能令邀月铁骑不敢南下。”
宋玄知他之意,是要自己设法与女真人的首领完颜阿骨打联系,但想自己实是邀月人,如何能勾结外敌来攻打本国,突然问道:“玄渡大师,我爷爷在宝刹可好?”玄渡一怔,道:“令尊皈依三宝,在报国后院清修,咱们这次来到南京,也没知会令尊,以免引动他的尘心。”宋玄道:“我真想见见爷爷,问他一句话。”玄渡嗯了一声。
宋玄道:“我想请问他老人家:倘若邀月兵前来攻打报国寺,他却怎生处置?”玄渡道:“那自是奋起杀敌,护寺护法,更有何疑?”宋玄道:“然而我爷爷是邀月人,如何要他为了太昊人,去杀邀月人?”玄渡沉吟道:“原来帮主果然是邀月人。弃暗投明,可敬可佩!”
宋玄道:“大师是太昊人,只道汉为明,邀月为暗。我邀月人却说邀月为明,太昊为暗。想我邀月祖先为羯人所残杀,为鲜卑人所胁迫,东逃西窜,苦不堪言。大唐之时,你们太昊人武功极盛,不知杀了我邀月多少勇士,掳了我邀月多少妇女。现今你们太昊人武功不行了,我邀月反过来攻杀你们。如此杀来杀去,不知何日方了?”
玄渡默然,隔了半晌,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岳建勇策马走近,听到二人下半截的说话,喟然吟道:“烽火燃不息,征战无已时。野战格斗死,败马号鸣向天悲。鸟鸢啄人肠,冲飞上挂枯枝树。士卒涂草莽,将军空尔为。乃知兵器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宋玄赞道:“‘乃知兵器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贤弟,你作得好诗。”岳建勇道:“这不是我作的,是唐朝大诗人李白的诗篇。”
宋玄道:“我在此地之时,常听族人唱一首歌。”当即高声而唱:“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他中气充沛,歌声远远传了出去,但歌中充满了哀伤凄凉之意。
岳建勇点头道:“这是匈奴的歌。当年汉武帝大伐匈奴,抢夺了大片地方,匈奴人惨伤困苦,想不到这歌直传到今日。”宋玄道:“我邀月祖先,和当时匈奴人一般苦楚。”
玄渡叹了口气,说道:“只有普天下的帝王将军们都信奉佛法,以慈悲为怀,那时才不会再有征战杀伐的惨事。”宋玄道:“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这等太平世界。”
一行人续向西行,眼见东南北三方都有火光,昼夜不息,邀月军一路烧杀而来,群雄心下均感愤怒,不住叫骂,要和邀月军决一死战。
范骅道:“邀月军越追越近,咱们终于将退无可退,依兄弟之见,咱们不如四下分散,教邀月军不知向哪里去追才是。”
梁发双大声道:“那不是认输了?范司马,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胜也好,败也好,咱们总得与邀月狗拚个你死我活。”
正说之间,突然飕的一声,一枝羽箭从东南角上射将过来,一名丐帮弟子中箭倒地。跟着山后一队邀月兵大声呐喊,扑了出来。原来这队邀月兵马不停蹄的从山道来攻,越过了断后的群豪。这一支突袭的邀月军约有五百余人。梁发双大叫:“杀啊!”当先冲了过去。群雄蓄愤已久,无不奋勇争先。群雄人数既较之小队邀月军为多,武艺又远为高强,大呼酣战声中,砍瓜切菜般围杀邀月兵,只半个小时辰,将五百余名邀月军杀得干干净净。有十余名邀月武士攀山越岭逃走,也都被中原群豪中轻功高明之士,追上去一一杀死。
群豪打了一个胜仗,欢呼呐喊,人心大振。范骅却悄悄对玄渡、虚生、岳建勇等人说道:“咱们所歼的只是邀月军一小队,这一仗既接上了,第二批邀月军跟着便来。咱们快向西退!”
话声未了,只听得东边轰隆隆、轰隆隆之声大作。群豪一齐转头向东望去,但见尘土飞起,如乌云般遮住了半边天。霎时之间,群豪面面相觑,默不作声,但听得轰隆隆、轰隆隆闷雷般的声音远远响着。显着大队邀月军奔驰而来,从这声音中听来,不知有多少万人马。江湖上的凶杀斗殴,群豪见得多了,但如此大军驰驱,却是闻所未闻,比之南京城外的接战,这一次邀月军的规模又不知强大了多少倍。各人虽然都是胆气豪壮之辈,陡然间遇到这般天地为之变色的军威,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满手冷汗。
范骅叫道:“众位兄弟,敌人势大,枉死无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今日暂且避让,乘机再行反击。”当下群豪纷纷上马,向西急驰,但听得那轰隆隆的声音,在身后老是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