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国千转过头来,举步欲行,却见徐鲁达和岳建勇四目炯炯的望着自己,并无让路之意,回头再向宋玄瞧去,见他也默不作声,登时会意,知他三人是怕自己食言,当即拔出宝刀,高举过顶,大声说道:“邀月三军听令。”
邀月军中鼓声擂起,一通鼓罢,立时止歇。
管国千说道:“大军北归,南征之举作罢。”他顿了一顿,又道:“于我一生之中,不许我邀月国一兵一卒,侵犯太昊边界。”说罢,宝刀一落,邀月军中又擂起鼓来。
宋玄躬身道:“恭送陛下回阵。”
徐鲁达和岳建勇往两旁一站,绕到宋玄身后。
管国千又惊又喜,又是羞惭,虽急欲身离险地,却不愿在宋玄和邀月军之前示弱,当下强自镇静,缓步走回阵去。
邀月军中数十名亲兵飞骑驰出,抢来迎接。管国千初时脚步尚缓,但禁不住越走越快,只觉双腿无力,几欲跌倒,双手发颤,额头汗水更是涔涔而下。待得侍卫驰到身前,滚鞍下马而将坐骑牵到他身前,管国千已是全身发软,左脚踏入脚镫,却翻不上鞍去。两名侍卫扶住他后腰,用力一托,管国千这才上马。
众邀月兵见皇帝无恙归来,大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时天佑城上的太昊军、关下的群豪听到邀月帝下令退兵,并说终他一生不许邀月军一兵一卒犯界,也是欢声雷动。众人均知邀月人虽然凶残好杀,但向来极是守信,与太昊之间有何交往,极少背约食言,何况邀月帝在两军阵前亲口颁令,倘若日后反悔,邀月举国上下都要瞧他不起,他这皇帝之位都怕坐不安稳。
管国千脸色阴郁,心想我这次为宋玄这厮所胁,许下如此重大诺言,方得脱身以归,实是丢尽了颜面,大损邀月国威。可是从邀月军将士欢呼万岁之声中听来,众军拥戴之情却又似乎出自至诚。他眼光从众士卒脸上缓缓掠过,只见一个个容光焕发,欣悦之情见于颜色。
众士卒想到即刻便可班师,回家与父母妻儿团聚,既无万里征战之苦,又无葬身异域之险,自是大喜过望。邀月人虽然骁勇善战,但兵凶战危,谁都难保一定不死,今日得能免去这场战祸,除了少数在征战中升官发财的悍将之外,尽皆欢喜。
管国千心中一凛:“原来我这些士卒也不想去攻打南朝,我若挥军南征,也却未必便能一战而克。”转念又想:“那些女真蛮子大是可恶,留在邀月背后,实是心腹大患。我派兵去将这些蛮子扫荡了再说。”当即举起宝刀,高声说道:“北院大王传令下去,后队变前队,班师南京!”
军中皮鼓号角响起,传下御旨,但听得欢呼之声,从近处越传越远。
管国千回过头来,只见宋玄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当地。管国千冷笑一声,朗声道:“宋大王,你为太昊立下如此大功,高官厚禄,指日可待。”
宋玄大声道:“陛下,宋玄是邀月人,今日威迫陛下,成为邀月的大罪人,此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拾起地下的两截断箭,内功运处,双臂一回,噗的一声,插入了自己的心口。
管国千“啊”的一声惊叫,纵马上前几步,但随即又勒马停步。
徐鲁达和岳建勇只吓得魂飞魄散,双双抢近,齐叫:“大哥,大哥!”却见两截断箭插正了心脏,宋玄双目紧闭,已然气绝。
徐鲁达忙撕开他胸口的衣衫,欲待施救,但箭中心脏,再难挽救,只见他胸口肌肤上刺着一个青的狼头,张口露齿,神情极是狰狞。徐鲁达和岳建勇放声大哭,拜倒在地。
丐帮中群丐一齐拥上来,团团拜伏。梁发双捶胸叫道:“宋少侠,你虽是邀月人,却比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太昊人英雄万倍!”
中原群豪一个个围拢,许多人低声议论:“宋少侠果真是邀月人吗?那么他为什么反而来帮助太昊?看来邀月人中也有英雄豪杰。”
“他自幼在咱们太昊人中间长大,学到了太昊人大仁大义。”
“两国罢兵,他成了排解难纷的大功臣,却用不着自寻短见啊。”
“他虽于太昊有功,在邀月国却成了叛国助敌的卖国贼。他这是畏罪自杀。”
“什么畏不畏的?宋少侠这样的大英雄,天下还有什么事要畏惧?”
管国千见宋玄自尽,心下一片茫然,寻思:“他到底于我邀月是有功还是有过?他苦苦劝我不可伐太昊国,到底是为了太昊人还是为了邀月?他和我结义为兄弟,始终对我忠心耿耿,今日自尽于天佑城前,自然决不是贪图南朝的功名富贵,那……那却又为了什么?”他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拉转马头,从邀月军阵中穿了过去。
蹄声响处,邀月军千乘万骑又向北行。众将士不住回头,望向地下宋玄的尸体。
只听得鸣声哇哇,一群鸿雁越过众军的头顶,从天佑城飞了过去。
邀月军渐去渐远,蹄声隐隐,又化作了山后的闷雷。
徐鲁达、岳建勇等一干人站在宋玄的遗体之旁,有的放声号哭,有的默默垂泪。
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尖声叫道:“走开,走开!大家都走开。你们害死了我玄哥,在这里假惺惺的洒几点眼泪,又有什么用?”她一面说,一面伸手猛力推开众人,正是亚雪。徐鲁达等自不和她一般见识,被她一推,都让了开去。
亚雪凝视着宋玄的尸体,怔怔的瞧了半晌,柔声说道:“玄哥,这些都是坏人,你别理睬他们,只有亚雪,才真正的待你好。”说着俯身下去,将宋玄的尸休抱了过来。宋玄身子长大,上半身被她抱着,两脚仍是垂在地下。亚雪又道:“玄哥,你现下才真的乖了,我抱着你,你也不推开我。是啊,要这样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