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忆念少年明豪气干云,学成一身出神入化的刀法,一心一意归隐山林与父亲妻子过上安乐的日子。他与妻子两相爱悦,成婚后更诞下数个麟儿,更是襟怀爽朗,意气风发,但觉天地间无事不可为,不料天佑城外奇变陡生,不死之余,整个人全变了样子,什么功名事业、名位财宝,在他眼中皆如尘土,日思夜想,只是如何手刃仇人,以泄大恨。他本是个豪迈诚朴、无所萦怀的大汉,心中一充满仇恨,性子竟然越来越乖戾。再在报国寺中潜居数十年,昼伏夜出,勤练武功,一年之中难得与旁人说一两句话,性情更是大变。
突然之间,数十年来恨之切齿的大仇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按理说该当十分快意,但内心中却实是说不出的寂寞凄凉,只觉得这世间再也没什么事情可干,活着也是白活。他斜眼向倚在住上的李孟良瞧去,只见他脸色平和,嘴角边微带笑容,倒似死去之后,比活着还更快乐。宋忆念内心反而隐隐有点羡慕他的福气,但觉一了百了,人死之后,什么都是一笔色销。顷刻之间,心下一片萧索:“仇人都死光了,我的仇全仇了。我却到哪里去?回邀月吗?去干什么?到天佑城外去隐居么?去干什么?带着玄儿浪迹天涯、四海飘流么?为了什么?”
那老僧道:“宋老施主,你要去哪里,这就请便。”宋忆念摇头道:“我……我却到哪里去?我无处可去。”那老僧道:“李老施主,是我打死的,你未能亲手报此大仇,是以心有余憾,是不是?”宋忆念道:“不是,就算你没打死他,我也不想打死他了。”那老僧点头道:“不错!可是这位杜少侠伤痛师傅之死,却要找老衲和你报仇,却如何是好?”
宋忆念心灰意懒,说道:“大和尚是代我出手的,杜少侠要为父报仇,尽管来杀我便是。”叹了口气,说道:“他来取了我的性命倒好。玄儿,你回到邀月去吧,咱们的事都办完啦,路已走到了尽头。”宋玄叫道:“爷爷,你……”
那老僧道:“杜少侠倘若打死了你,你儿子势必又要杀杜少侠为你报仇,如此怨怨相报,何时方了?不如天下的罪业都归我吧!”说着踏上一步,提起手掌,往宋忆念头拍将下去。
宋玄大惊,这老僧既能一掌打死李孟良,也能打死爷爷,大声喝道:“住手!”双掌齐出,向那老僧当胸猛击过去。他对那老僧本来十分敬仰,但这时为了相救爷爷,只有全力奋击。那老僧伸出左掌,将宋玄双掌推来之力一挡,右掌却仍是拍向宋忆念头顶。
宋忆念全没想到抵御,眼见那老僧的右掌正要碰到他脑门,那老僧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改向宋玄击去。
宋玄双掌之力正要他左掌相持,突见他右掌转而袭击自己,当即抽出左掌抵挡,同时叫道:“爷爷,快走,快走!”不料那老僧右掌这一招中途变向,纯真虚招,只是要引开宋玄双掌中的一掌之力,以减轻推向自身的力道。宋玄左掌一回,那老僧的右掌立即圈转,波的一声轻响,已击中了宋忆念的顶门。
便在此时,宋玄的右掌已跟着击到,砰的一声呼,重重打中那老僧胸口,跟着喀喇喇几声,肋骨断了几根。那老僧微微一笑,道:“好俊的功夫!纵横十八掌,果然天下第一。”这个“一”字一说出,口中一股鲜血跟着直喷了出来。
宋玄一呆之下,过去扶住爷爷,但见他呼吸停闭,心不再跳,已然气绝身亡,一时悲痛填膺,浑没了主意。
那老僧道:“是时候了,该当走啦!”右手抓住宋忆念尸身的后领,左手抓住李孟良尸身的后领,迈开大步,竟如凌虚而行一般,走了几步,便跨出了窗子。
宋玄和杜国瑞齐声大喝:“你……你干什么?”同发掌力,向老僧背后击去。就在片刻之间,他二人还是势不两立,要拚个你死我活,这时二人的父亲双双被害,竟尔敌忾同仇,联手追击对头。二人掌力上合,力道更是巨大。那老僧在二人掌风推送之下,便如纸鸢般向前飘出数丈,双手仍抓着两具尸身,三个身子轻飘飘地,浑不似血肉之躯。
宋玄纵身急跃,追出窗外,只见那老僧手提二尸,直向山下走去。宋玄加快脚步,只道三脚两步便能追到他身后,不料那老僧轻功之奇,实是生平从所未见,宛似身有邪术一般。宋玄奋力急奔,只觉山风刮脸如刀,自知奔行奇速,但离那老僧背后始终有两三丈远近,边边发掌,总是打了个空。
那老僧在荒山中东一转,西一拐,到了林间一处平旷之地,将两具尸身放在一株树下,都摆成了盘膝而坐的姿势,自己坐在二尸之后,双掌分别挡住二尸的背心。他刚坐定,宋玄亦已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