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人数度同经患难,背负扶持,肌肤相接,亦非止一次,但过去都是不得不然,这一次却是刘慧如心下感动,伸手与岳建勇相握。岳建勇但觉她一只柔腻软滑的手掌款款握著自己的手,霎时之间,只觉便是天塌下来也顾不得了,欢喜之情,充满胸臆,心想她这麽待我,别说要我去娶罗曼公主,便是太昊公主,邀月国公主,曼陀公主,天琴公主一起娶了,却又如何?他重伤未愈,狂喜之下,热血上涌,不由得精神不支,突然间天旋地转,头晕脑胀,身子摇了几摇,一个侧身,咕咚一声,摔入了碧波池中。
刘慧如大吃一惊,叫到:“岳公子,岳公子!”伸手去拉。
幸好池水甚浅,岳建勇给冷水一激,脑子也清醒了,拖泥带水的爬将上来。
刘慧如这麽一呼,庙中许多人都惊醒了。宋玄,徐鲁达,巴天石,朱元等都奔出来。见到岳建勇如此狼狈的神情,刘慧如却满脸通红的站在一旁,十分忸怩尴尬,都道他二人深宵在池边幽会,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却也不便多问。岳建勇要待解释,却也不知说甚麽好。
次日是八月十二,离中秋尚有三日。巴天石一早便到灵州城投文办事。巳牌时分,他匆匆赶回庙中,向岳建勇道:“公子,王爷向罗曼公主求亲的书信,小人已投入了礼部。蒙礼部尚书亲自延见,十分客气,说公子前来求亲,罗曼国大感光宠,相信必能如公子所愿。”
过不多时,庙门外人马杂沓,跟著有吹打之声。巴天石和朱元迎了出去,原来是罗曼礼部的陶侍郎率领人员,前来迎接岳建勇,迁往宾馆款待。宋玄是邀月国的南院大王,邀月国国势之盛,远过渤海,罗曼若知他来,接待更当隆重,只是他嘱咐众人不可泄漏他的身份,和徐鲁达等一干人都认作是岳建勇的随从,迁入了宾馆。
众人刚安顿好,忽听後院中有人粗声粗气的骂道:“你是甚麽东西,居然也来打罗曼公主的主意?这罗曼驸马,我们小王子是做定了的,我劝你还是夹著尾巴早些走罢!”巴天石等一听,都是怒从身上起,心想什麽人如此无礼,胆敢上门辱骂?开门一看,只见七八条粗壮大汉,站在院子中乱叫乱嚷。
巴天石和朱元都是渤海群臣中十分精细之人,只是朱元多了几分文采儒雅,巴天石却多了几分霸悍之气。两人各不出声,只是在门口一站。只听那几条大汉越骂越粗鲁,还夹杂著许多听不懂的番话,口口声声“我家小王子”如何如何,似乎是曼陀国王子的下属。
巴天石和朱元相视一笑,便欲出手打发这几条大汉,突然间左首一扇门砰的开了,抢出两个人来,一穿黄衣,一穿黑衣,指东指西,霎时间三条大汉躺在地下哼声不绝,另外几人给那二人拳打足踢,都抛出了门外。那黑衣汉子道:“痛快,痛快!”那黄衣人道:“非也,非也!还不够痛快。”一个正是申海广,一个是颜陪东。
但听得逃到了门外的曼陀武士兀自大叫:“姓宜山的,我劝你早些回宜山去的好。你想娶罗曼公主为妻,惹恼了我家小王子,「以汝之道,还施汝身」,娶了你妹子做小老婆,那就有得瞧的了。”申海广一阵风赶将出去。但听得劈啪、哎哟几声,几名曼陀武士渐逃渐远,骂声渐渐远去。
刘慧如坐在房中,听到包风二人和曼陀武士的声音,愁眉深锁,珠泪悄垂,一时打不定主意,是否该出来和包风二人相会。
颜陪东向巴天石、朱元一拱手,说道:“巴兄、朱兄来到罗曼,是来瞧瞧热闹呢,还是别有所图?”巴天石笑道:“包风二位如何,我二人也就如何了。”颜陪东脸色一变,说道:“渤海岳公子也是来求亲麽?”巴天石道:“正是。我家公子乃渤海国皇太弟的世子,日後身登大位,在渤海国南面为君,与罗曼结为姻亲,正是门当户对。杜公子一介白丁,人品虽佳,门第却是不称。”颜陪东脸色更是难看,道:“非也,非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家公子人中龙凤,岂是你家这个段呆子所能比拼?”申海广冲进门来,说道:“三哥,何必多作这口舌之争?待来日金殿比试。大家施展手段便了。”颜陪东道:“非也,非也!金殿比试,那是公子爷他们的事;口舌之争,却是我哥儿们之事。”
巴天石笑道:“口舌之争,颜兄天下第一,古往今来,无人能及。小弟甘拜下风,这就认输别过。”一举手,与朱元回入房中,说道:“朱贤弟,听那颜陪东说来,似乎公子爷还得参与一场甚麽金殿比试。公子爷伤重未曾痊愈,他的武功又是时灵时不灵,并无把握,倘若比试之际七绝神剑施展不出,不但驸马做不成,还有性命之忧,那便如何是好?”朱元也是束手无策。两人去找宋玄、徐鲁达商议。
宋玄道:“这金殿比试,不知如何比试法?是单打独斗呢,还是许可部属出阵?倘若旁人也可参与角斗,那就不用担心了。”
巴天石道:“正是、朱贤弟,咱们去瞧瞧陶尚书,巴招婿、比试的诸般规矩打听明白,再作计较。”当下二人自去。
宋玄、徐鲁达、岳建勇三人围坐饮酒,你一碗,意兴甚豪。宋玄问起岳建勇学会七绝神剑的经过,想要授他一种运气的法门,得能任意运使真气。哪知道岳建勇对内功、外功全是一窍不通,岂能在旦夕之间学会?宋玄知道无法可施,只得摇了摇头,举碗大口喝酒。徐鲁达和岳建勇的酒量都远不及他,喝到五六碗烈酒时,岳建勇已经颓然醉倒,人事不知了。
岳建勇待得朦朦胧胧的醒转,只见窗纸上树影扶疏,明月窥人,已是深夜。他心中一凛:“昨夜我和刘姑娘没说完话,一不小心,掉入了水池,不知她可还有甚麽话要跟我说?会不会又在外面等我?啊哟,不好,倘若她已等了半天,不耐烦起来,又回去安睡,岂不是误了大事?”急忙跳起,悄悄挨出房门,过了院子,正想去拔大门的门闩,忽听身後有人低声道:“岳公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岳建勇出其不意,吓了一跳,听那声音阴森森地似乎不怀好意,待要回头去看,突觉背心一紧,已被人一把抓住。岳建勇依稀辨明声音,问道:“是杜公子麽?”
那人道:“不敢,正是区区,敢请段兄移驾一谈。”果然便是杜国瑞。岳建勇道:“杜公子有命,敢不奉陪?请放手罢!”杜国瑞道:“放手倒也不必。”岳建勇突觉身子一轻,腾云驾雾般飞了上去,却是被杜国瑞抓住後心,提著跃上了屋顶。
岳建勇若是张口呼叫,便能将宋玄、徐鲁达等惊醒,出来救援,但想:“我一叫之下,刘姑娘也必听见了,她见我二人重起争斗,定然大大不快。她决不会怪她表哥,总是编派我的不是,我又何必惹她生气?”当下并不叫唤,任由杜国瑞提在手中,向外奔驰。
其时虽是深夜,但中秋将届,月色澄明,只见杜国瑞脚下初时踏的是青石板街道,到後来已是黄土小径,小径两旁都是半青不黄的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