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礼部尚书向那锦袍贵官拱手:“赫连征东,不知公主娘娘有何吩咐?”
这锦袍贵官便是一品堂总管赫连铁树,官封征东大将军,年前曾率邻一品堂众武士前赴中原,却被杜国瑞假扮李延宗,以“悲酥清风”迷倒众人。赫连铁树等都为丐帮群丐擒获,幸得岳延庆相救脱险,锻羽而归。他曾见过杨敬娥所扮的假宋玄、岳建勇所扮的假杜国瑞,此刻殿上的真宋玄和假岳建勇他却没见过。岳延庆、渤海恶神等也算是一品堂的人物,他们自是另有打算,不受罗曼朝廷的羁糜。
赫连铁树朗声说道:“公主娘娘有谕,请诸位嘉宾用过酒饭之后,齐赴青凤阁外书房用茶。”
众人一听,都是“哦”的一声,银川公主居于青凤阁,许多人都是知道的,她请大伙儿过去喝茶,那自是要亲见众人,自行选婿。众少年一听,都是十分兴奋,均想:“就算公主挑不中我,我总也亲眼见到了她。罗曼人都说他们公主千娇百媚,容貌天下无双,总须见上一见,也不枉了远道跋涉一场。”
叶蕃王子伸袖一抹嘴巴,站起身来,说道:“什么时候不好喝酒吃肉?这时候不吃啦,咱们瞧瞧公主去!”随从的八名武士齐声应:“是!”曼陀王子向赫连铁树:“你带路吧!”赫连铁树:“好,殿下请!”转身向木广寒拱手:“段殿下请!”木广寒粗声粗气:“将军请。”
一行人由赫连铁树引路,穿过一座大花园,转了几处加廊,经过一排假山时,木广寒忽觉身旁多了一人,斜眼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呼出来。那人锦袍玉带,竟然便是岳建勇。
岳建勇低声笑道:“段殿下,你受惊啦!”木广寒道:“你都知道了?”岳建勇笑道:“没有都知道,但瞧这阵仗,也猜到了一二。段殿下,可真难为你啦。”
木广寒向左右一张,要看是否有罗曼官员在侧,却见岳建勇身后有两个青年公子。一个三十岁左右,双眉斜飞,颇有高傲冷峭之态,另一个却是容貌绝美。木广寒略加注视,便认出这美少年是刘慧如所扮,她登时怒从心起:“你倒好,不声不响的和刘姑娘走了,却叫我来跟你背这根木梢。”岳建勇道:“好妹子,你别生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给人投在一口烂泥井里,险些儿活活饿死在地底。”
木广寒听他曾经遇险,关怀之情登时盖过了气恼,忙问:“你没受伤么?我瞧你脸色不大好。”
原来当时岳建勇在井底被蒋云龙扼住了咽喉,呼吸难通,渐欲冒去。杜国瑞贴身于井壁高处,幸灾乐祸,暗暗欣喜,只盼蒋云龙就此将岳建勇扼死了。刘慧如拚命击打蒋云龙,终难令他放手,情急之下,突然张口往蒋云龙右臂上咬去。
蒋云龙猛觉右臂“曲池穴”上一痛,体内奔腾鼓荡的内力蓦然间一泻千里,自手掌心送入岳建勇的头颈。本来他内息膨胀,全身欲炸,忽然间有一个宣泻之所,登感舒畅,扼住岳建勇咽喉的手指渐渐松了。
他练功时根基扎得极隐,劲力凝聚,难以撼动,虽与岳建勇躯体相触,但既没碰到岳建勇拇指与手碗等穴道,岳建勇不会自运“北玄大法”,便无法吸动他的内力。此刻刘慧如在他“曲池穴”上咬了一口,蒋云龙一惊之下,息关大开,内力急泻而出,源源不绝的注入岳建勇喉头“廉泉穴”中。廉泉穴属于任脉,经天突、璇肌、华盖、紫宫、中庭数穴,便即通入气海膻中。
蒋云龙本来神昏迷糊,内息既有去路,便即清醒,心下大惊:“啊哟!我内力给他这般源源吸去,不多时便成废人,那可如何是好?”当即运劲竭力抗拒,可是此刻已经迟了,他的内力就不及岳建勇浑厚,其中小半进入对方体内后,此消彼长,双手更是强弱悬殊,虽极力挣扎,始终无法凝聚,不令外流。
黑暗之中,刘慧如觉得自己一口咬下,蒋云龙便不再扼住岳建勇的喉咙,心下大慰,但蒋云龙的手掌仍如钉在岳建勇颈上一般,任她如何出力拉扯,他手掌总是不肯离开。刘慧如熟知天下名家各派的武功,却猜不出蒋云龙这一招是什么功夫,但想终究不是好事,定然与岳建勇有害,更加出力去拉。蒋云龙一心盼望她能拉开自己手掌。不料刘慧如猛然间打个寒噤,登觉内力不住外泄。原来岳建勇的“北玄大法”不分敌我,连刘慧如一些浅浅的内力也都吸了过去。过不多时,岳建勇、刘慧如与蒋云龙三人一齐晕去。
杜国瑞隔了半晌听到下面三个人皆无声息,叫了几声,不听到回答,心想:“看来这三人已然同归于尽。”心中先是一喜,但想到刘慧如和自己的情份,不禁又有些伤感,跟着又想:“啊哟,我们被大石封在井内,倘若他三人不死,四人合力,或能脱困而出,现下只剩我一人,那就难得很了。唉,你们要死,何不等大家到了外边,再拚你死我活?”伸手向上力撑,十余块大石重重叠叠的推在井口,几及万斤,如何推得动分毫?
他心下泪丧,正待跃到井底,再加察看,忽听得上面有说话之声,语音嘈杂,似乎是罗曼的乡家。原来四人扰攘了大半夜,天色已明,城郊乡农挑了菜蔬,到灵州城中去贩卖,经过井边。
杜国瑞寻思:“我若叫唤救援,众乡家未必搬得运这些每块重达数百斤的大石,搬了几十搬不动,不免径自去了,须当动之以利。”于是大声叫道:“这些金银财宝都是我的,你们不得眼红。要分三千银子给你,倒也不妨。”跟着又逼尖噪子叫道:“这里许许多多金银财宝,自然是见者有份,只要有谁见到了,每个人都要分一份的。”随即装作嘶哑之声说道:“别让旁人听见了,见者有份,黄金珠宝虽多,终究是分得薄了。”这些假扮的对答,都是以内力远远传送出去。
众乡农听得清楚,又惊又喜,一窝蜂的去搬抬大石。大石虽重,但众人合力之下,终于一块块的搬了开来。杜国瑞不等大石全部搬开,一见露出的缝隙已足以通过身子,当即缘井壁而上,飕的一声,窜了出去。
众乡农吃了一惊,眼见他一瞬即逝,随却不知去向。众人疑神疑鬼,虽然害怕,但终于为钱为诱,辛辛苦苦的将十多块大石都掀在一旁,连结绑缚柴菜的绳索,将一个最大胆的汉入缒入井中。
这人一到井底,伸手出去,立即碰到蒋云龙,一摸此人全不动弹,只当是具死尸,登时吓得运动不附体,忙扯动绳子,旁人将他提了上来。各人仍不死心,商议了一番,点燃了几根松柴,又到井底察看。但见三具“死尸”滚在污泥之中,一动不动,想已死去多时,却哪里有什么金银财宝?众乡农心想人命关天,倘若惊动了官府,说不定老大爷要诬陷各人谋财害命,胆战心惊,一哄而散,回家之后,不免头痛者有之,发烧者有之。不久便有种种传说,愚夫愚妇,附会多端,说道每逢月明之夜,井边便有四个满身污泥的鬼魂作崇,见者头痛发烧,身染重病,须得时加祭祀。自此之后,这口枯井之旁,终年香烟不断。
直到午牌时分,井底三人才先后醒转。第一个醒的是刘慧如。她功力虽浅,内力虽然全失,但原来并没多少,受损也就无几。她醒转后自然立时便想到岳建勇,其时虽是天光白日,深井之中仍是目不见自我批评,她伸手一摸,碰到了岳建勇,叫道:“岳郎,岳郎,你……你……你怎么了?”不听得岳建勇的应声,只道他已被蒋云龙扼死,不禁抚“尸”痛哭,将他紧紧抱在胸前,哭:“岳郎,岳郎,你对我这么情深义重,我却从没一天有好言语、好颜色对你,我只盼日后丝萝得托宋木,好好的补报于你,哪知道……哪知道……我俩竟恁地命苦,今日你命丧恶僧之手……”
忽听得蒋云龙道:“姑娘说对了一半,老衲虽是恶僧,岳公子却并非命丧我手。”
刘慧如惊:“难道是……是我表哥下的毒手?他……他为什么这般狠心?”
便在这时,岳建勇内息顺畅,醒了过来,听得刘慧如的娇声便在耳边,心中大喜,又觉得自己被她抱着,当下一动不敢动,唯恐被她察觉,她不免便即放手。
却听得蒋云龙道:“你的岳郎非但没有命丧恶僧之手,恰恰相反,恶僧险些儿命丧岳郎之手。”刘慧如垂泪:“在这当日,你还有心思说笑”你不知我心痛如绞,你还不如将我也扼死了,好让我追随岳郎于黄泉之下。”岳建勇听她这几句话情深之极,当真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蒋云龙内力虽失,心思仍是十分缜密,识见当然亦是卓超不凡如旧,但听得岳建勇细细的呼吸之声,显是在竭力抑制,已猜知他的用意,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岳公子,我错学报国七十二绝技,走火入魔,凶险万状,若不是你吸去我的内力,老衲已然疯狂而死。此刻老衲武功虽失,性命尚在,须得拜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