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兰给丁小丽冲来一杯咖啡:“明天,你照常去上班!”
丁小丽难以置信。“我?照常上班?”
“不就是增加发行量吗?要刺激,要娱乐吗?”
“你都知道了?”
“你上午一走,你们汪总就给我来了电话。”
丁小丽又哭了。
“你是不是在汪总面前也哭了?”刘兰兰问。
丁小丽点点头。
“好了,现在就别哭了!让我们一起来研究你们汪总的苦恼吧!”刘兰兰在屋里来回地走动,边走边对目不转睛的丁小丽说:“什么叫刺激?很简单!就是让女模特衣服尽量少穿,拍腿、拍胸脯、拍屁股,把遮羞布尽量撩得高高的!什么叫娱乐?农村人不都是骑在牛背上吗?你拍一个女演员将一头大水牛扛着走路就行了!”
丁小丽被刘兰兰犀利的语言,夸张的动作逗笑了。
刘兰兰倒是忽然严肃起来:“世纪初,席卷欧洲的唯物的、短视的、颓废的人文倾向正在中国蔓延。总有一天,人的精神将完全被物质化,被挤干,被掏空,以至作为一切艺术之源泉的人体都会被蒙羞,被不齿。人类最终要将自己毁弃,如同垃圾!”刘兰兰边说边展开两幅油画的照片:“你看,这是提香笔下的女人,而这幅是毕加索的。提香笔下的女人多么优美啊!光洁、鲜亮、喷儿香!你再看,毕加索的女人,像什么?是人吗?还是鬼?还是既非人又非鬼的垃圾?如果艺术失去了规则,人类就必然的失去了中心!”
丁小丽崇拜的眼睛一直围着刘兰兰转动,她十分欣赏刘兰兰的智慧和热情,还有就是那份无法企及的幽默与潇洒。
“你懂了吗?”刘兰兰问。
丁小丽似懂非懂地咕噜了一声,她所能回报刘兰兰的就是帮她归整凌乱的画布画框。
“你不用弄了,我要走了。”刘兰兰说。
丁小丽连忙收拾雨伞,准备告辞。
“你干什么?”刘兰兰问。
“你不是要走了吗?”
“哦,我是说我要出国了。”
“出国?”丁小丽顿觉空虚。
“是啊,去法国。怎么样,小妹妹?工作我给你找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要我办的吗?”刘兰兰问得潇洒又寂寞。
丁小丽低下了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
刘兰兰静静站在丁小丽身边,等她稍微平静了一些才说话:“我就是很少听到你讲话。”
丁小丽眼泪汪汪地瞪着刘兰兰,还是不知说什么好。
刘兰兰也觉伤感:“说真的,就是没有报社减员的事,出国前我也是要专门和你见见面的。这一走,能让我想起来的人还真不多呀。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想你。马奇说你是从天而降的一块陨石,上边记录着人类远古时代的信息!”刘兰兰笑了笑,“而一开始,他让我给你找房子的时候,只说是要安排一个民工。”
“也许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一个民工吧。”丁小丽回答得很急,仿佛对刘兰兰就要离去的伤感被什么更强烈的感情所压制。
刘兰兰觉得口气不对了:“你到底过得怎么样?”
“我真的还可以去报社上班?”丁小丽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
“这当然。临走之前我还想再帮你设计两个专题。保证让汪老头乐起来!”
丁小丽想握住刘兰兰的手来表示感谢,可手伸到一半又不敢了,硬生生地叫了一声:“刘老师!”
刘兰兰看出丁小丽的心意,迎上来主动将丁小丽的手拉住,深情地注视着面前这个又瘦又黄,泪痕未干的小女孩:“你又瘦了。”
刘兰兰的亲切注视引起了丁小丽想找人倾诉的强烈冲动:“最近我老做梦。”
“都做些什么梦?”
“很奇怪。我梦见许多女人在跳舞。跳舞的女人长得都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舞着,舞着,全都变成了气球。我自己也在里面,但我不知道自己是那一只气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