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杰顾不上这一边争端,连忙奔到南宫雪身侧,手指抬起,颤抖着抚摸上她的脸,轻声唤道:“雪儿……”仅此一声,已感鼻中酸楚,几欲落泪。想问她现下可好,这几日可有受苦,太多言语哽在喉头,竟连一句也难以出口。还是南宫雪先道:“师兄……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你不该来的……快走啊!太危险了,听我的,快走啊!”一开口便是连声催促,急得语无伦次。李亦杰道:“傻瓜,知道你有危险,我怎么可能抛下了你,独自逃生?要走,咱们就一起走。”南宫雪急道:“你不是七煞魔头对手,何况眼下情势对咱们不利,你知道这火山……”李亦杰强笑道:“怎么,对你的准丈夫我,就这么没信心?”他几句话难以哄得南宫雪转忧为喜,连带着自己心情也沉了下去。同时想到一件至关紧要之事,问道:“雪儿,你怎会落到夏庄主手上?”
南宫雪听他这一句问话,两人本就心有灵犀,已深明言外之意,眼眶一红,道:“许多事还是不要深究的为好。你只要知道……我是自愿来的,就够啦。”李亦杰急道:“不成!我一定要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此时心脏也是禁不住的砰砰直跳,虽然他已隐约有了答案,但仍是担心从南宫雪嘴里说出那个熟悉的名字。他更不知到了那一刻,自己是否真能有足够决心,与她为敌。南宫雪剧烈摇头,泪水一滴滴飞溅在他脸上,泣道:“师兄,大敌当前,求你别问了,别再问啦!”
李亦杰看到她手足依然捆绑着,暗骂自己糊涂。绕到木桩后,提剑便砍。不料那几根绳索看来极细,等一剑砍到,才知韧性也是惊人,几乎是砍到何处,便紧随着弯到何处,难以着力。李亦杰一计不成,索性用起了最笨的法子,走到南宫雪身旁,要为她直接解开绳子。而那几条捆缚距南宫雪身子贴得极紧,感到他手指相触,不免羞红满面。李亦杰手指在几根细丝间难以灵活周转,甚至连线端也难以握紧,闹得手忙脚乱,始终苦无成效。正急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之际,忽听南宫雪一声痛苦呻吟。若是自己所见不错,那几根细丝分明是勒得更紧了。夏庄主运功调息半晌,功力已恢复了七成,看到李亦杰窘境,颇有些幸灾乐祸,道:“别白费力气了,那是我夏家的秘宝,以天蚕丝为主料,混合鲛绡、头发等等制成,是至极柔韧之物。寻常刀剑砍它不断,若是解法不当,处于其中之人越是挣扎,便会缠得越紧。”李亦杰恍惚记得昆仑派也有这么一件秘宝,暗想:“可惜陆兄弟不在这里,不然倒可向他请教,也不知这两种东西是否份属同源。”变色喝道:“那你说,要怎样才能解得开?”一旁南宫雪神色忧愁,显然也是想起了七年前参与伏击魔教之事,念及故人已逝,黯然神伤。
夏庄主淡淡一笑,识相地闭上了嘴。江冽尘冷冷道:“你以为本座会让你知道?能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实属不易,你应该知足了。本座就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情分上,破例开恩,让你们死在一块便了。还有什么遗言,尽早留下。”李亦杰头颈低垂,道:“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哼,你也配将‘情分’二字挂在嘴边?这座火山,很快就要爆发了,是不是?我们几个,现在都站在死亡的边缘,一个都逃不掉,别以为我一无所知……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此时额角有乱发散下,盖住了一边眼睛,同时却也衬得他话声仿佛处于悠远之境,虚无缥缈。
江冽尘虽感惊讶,更多还是自傲。淡淡道:“消息不慢嘛!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死的人是你们。你们这些人都将成为本座重生的祭品,死前所有的怨恨、不甘都将转化为精神念力,给我重塑新身,有如泥土提供养料。当前对我的恨意越强烈,到时祭品的作用,也就能发挥到最大程度……”话音未落,夏庄主忽然惊呼出声,怒叫道:“火山将要爆发了?这里的人都得死?那你……你要我怎么办?”
江冽尘转过视线,极显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脸上笑容由温和突转为狞恶,道:“你?也一起来罢!”没等夏庄主反应,突然闪电般出手,击中他胸口,夏庄主向外倒飞,天蚕丝同时从袋中滑出。江冽尘扯住线端,反手一扬,等夏庄主背心撞上木桩,那天蚕丝登时围绕他身侧直打转,撞击木桩,不时传来“啪啪”作响,很快就将他如南宫雪等人一般,牢牢捆住。此前出手力道极重,勒得夏庄主身上渗出一条条细密的血丝。李亦杰等人都看出发生何事,正不知该抱何种态度。夏庄主按说也是聪明人,却是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又或是坚持不肯相信,一面挣扎着,叫道:“江大人……你……你怎能如此待我?”他似是忘记,先前正是自己所言,这夏家独门秘宝,越是挣扎,便会缠得越紧。
江冽尘冷笑道:“你方才没听平庄主说么?本座原就是个卑鄙小人。所幸是他尚能看清,而你却在死前依然执迷不悟。”夏庄主痛悔交加,怒喝道:“你说什么?为了成全你的野心,我不惜出卖兄弟,甚至背叛自己的灵魂来帮你,而你……就这样回报于我?”江冽尘道:“好啊!既然你对本座如此忠心,那就用你的灵魂来供奉我罢!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灵魂沾染过越多污浊邪恶,我就越喜欢!这些负面能量,可以大幅度提升我重生后的力量!正因本座加倍器重于你,这才赐予你最高荣耀,以你的灵魂长存,终年伴我左右,以你这蝼蚁般卑微一生,也该知足了!”夏庄主怒道:“你胡说八道!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听信你的鬼话……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柳庄主哈哈大笑,道:“好极了,你背叛四大家族,投靠那魔头,自以为从此得以出人头地……最终还不是落得与我们相同的下场?哈哈哈哈,当真是痛快,痛快啊!”夏庄主怒道:“少来幸灾乐祸!等你在岩浆内给烧成灰烬,瞧你还笑不笑得出来?”柳庄主笑道:“夏兄弟,你忘记了,现在你跟我们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咱们就一起下地狱罢。哈哈哈哈!”夏庄主恼火万丈,愈是狠命挣扎,那细丝却兀自缠得更紧。
江冽尘对夏庄主等人全不着意,只欣赏着李亦杰在南宫雪面前急到恨不得四脚朝天的情状,微笑道:“李盟主,现在距离最后的供奉,还有一点时间。本座可以给你特权,在场的任何人,随你去救。不过还在你救得出的前提下……”好整以暇的看他再如何挣扎。李亦杰犹豫半晌,忽然一声大喝,提剑便向江冽尘刺到。江冽尘未等他近身,一掌推出。李亦杰直感严寒袭体,不由自主的向后直跌。江冽尘冷笑一声,手掌攥紧,骨骼发出格格直响,道:“本座还没有说完……‘但你杀不了我,别白费力气了’。”
李亦杰对他警告听而不闻,两指交于剑身,极力将流动的真气集于一处,筹备着发动下一轮攻势。然每当他冲上前,便给对方掌力击退。这情形倒与他先前同夏庄主交战时十分相似,只是脚色已然转换。连经几次失败后,江冽尘直将李亦杰视做热锅上爬动的蚂蚁,存心要刺激得他不停翻滚,引以为戏。说道:“我看这样好了,为公平起见,本座给你一个机会。或者说,是咱们来玩一个游戏,你同我打一个赌……”李亦杰未等他说完,脱口追问道:“打什么赌?”江冽尘道:“这几根木桩可以转动,等方位改变后,此地共有四人,给你三枚暗器,你蒙上双眼,单凭自己的直觉,分别将暗器射出。如能顺利射死三人,最终的幸存者,本座就饶他一命,你看如何?”
夏庄主还惦记着江冽尘能够回心转意,放自己下来,不愿参加这风险极高的游戏。何况以这种规矩,与李亦杰主观意识无关,完全是同老天赌一赌运气。以自己出卖兄弟,背叛家族等等恶行,那是千刀万剐也远不为过,还怎能指望老天眷顾?急道:“江大人,这样不妥当罢?杀死三人,放走一人,您重生的祭品可不是摆不平了?”
江冽尘听他开口询问,只愕然一瞬,随即神色立传如常,微笑道:“不要紧的。这只是跟他开个玩笑罢了,我料定他绝不敢跟我赌,因为他负不起那样的代价。”李亦杰听他随口调笑,竟已料定自己是个胆小鬼,心里极是憋闷,逆反之意油然而生,暗道:“你以为我不敢赌,我就偏要同你赌上一回。”一边暗中盘算,以眼前局势,有死无生,倒不如先答应他的条件,再伺机而动,或能寻得转机。这却不是头脑发热之举,毅然道:“好!我跟你赌。”
南宫雪惊道:“不可以!师兄,我宁可死,也不要你为了我,伤害别人。”柳庄主冷笑道:“这是天道赌局,各人生还的希望均占四分之一,你怎能保证,其他人必定是为你牺牲?除非李盟主在途中弄鬼!”李亦杰故作深情款款,望着南宫雪,语速极其缓慢,那是有意说给江冽尘听清,道:“雪儿,只要是为你,就算要我伤害天下百姓,我也在所不惜。”
江冽尘长声笑道:“很好!李盟主,颇有本座当年气性!要不是你我今日为敌,我倒想同你喝上一杯,彼此叙叙交情。”李亦杰淡淡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份交情,不叙也罢。你说要给我的暗器呢?一旦火山爆发,就算赌局得出结果,也来不及了。”江冽尘冷笑道:“果然爽快!来人,抬暗器上来。”
南宫雪咬住嘴唇,低垂视线,她实是不愿李亦杰答应这条赌约。何况风险太大,他怎能保证射死的是谁,救下的又是谁?平、柳二庄主面面相觑,均想:“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在岩浆里烧死,倒不如先给暗器射死的痛快。”心里也都认同下来。实则依着眼前情势,可不由他们认同与否,而能稍有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