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柳眉倒竖,双眼瞪大,颇具威胁性的瞟着他。李亦杰注意到胡为偷笑自己,早是暗怀不愉,正好拿他开刀,扬手一指,道:“他也没这顾虑,怎么就能听你介绍……那些?”洛瑾笑道:“你说胡为么?他啊,他又不是男人,不能计算在内。”
胡为脸一板,低声喝道:“私下里说说,还是开个玩笑,怎么当着外人的面也乱讲?”向李亦杰急急的道:“李爷,您别听她瞎说,小人那话儿……小人可不是太监!”洛瑾掩着嘴笑道:“谁说你是太监啦?太监是被阉过的男人,你打从娘胎里呱呱落地起,就不是个男人。”强撑着说完,笑得更是厉害。
李亦杰皱起眉,道:“不管你们这些异族女子再如何开放,毕竟大庭广众下说这些粗话,实在是……实在是太没教养!”
洛瑾冷笑道:“我没教养?可笑啊,我在自家屋里说自家话,又没求着你听,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教训我?是呀,正因我要说这种浑话,担心污了您李大爷的耳朵,所以才提早让你回避嘛!你不肯走,就是甘愿与我为伍,那不能怨我。要我说啊,若是你能举刀一挥,做了太监,我以后就都不再找你的麻烦,且看你有没有这个决心了。”
沈世韵内心焦急,实不愿再听他俩没完没了的斗口。冷冷说道:“行了,都少说几句,李卿家,本宫也不跟你绕弯子,眼下是我有事要问胡先生,不愿内容外传,也不愿给多余的人在场听到。‘拜托’你暂时回避一下,可好?如若实在‘请’不动你移驾,本宫就退一步来‘迁就’你,我和胡先生到屋外去谈。”说到个别词语时,特意加重了音量。
李亦杰听她用词虽客气,但语调、情绪显是十足不耐,不愿再惹她厌烦,忙道:“不需要。这里是你的寝宫,理应我出去的为是。”刚转过身,脚步还没迈出,沈世韵又道:“李卿家,你我都是明白人,好话不说二遍,你该懂得偷听与偷盗并无本质差别,均是道德败坏的下三滥行为。早前虽然是你及时救了我,但一码归一码,你躲在墙角偷听本宫与豫亲王议事,仍是令我很不开心。况且你身为武林盟主,就该言出必行,既已答允回避,却言而无信,是为人所不齿。”
李亦杰急道:“你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偷听,那……那真是个误会……”沈世韵一口打断道:“同样的事,本宫不希望再次发生。我言尽于此,别再降低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到得最终,连朋友都做不成。”李亦杰心里一片冰凉,他方才起身时,本已确是决定离开,没存半分偷听念头,而沈世韵言下却对他颇生嫌隙,骨气升了上来,拱一拱手道:“告辞。”足下飞快,没多时就走出甚远。
洛瑾还不放心,推开窗向四周仔细检查一遍,这才释怀,抒了口长气道:“娘娘果然了不起,几句话就赶走了讨人厌的牛皮糖,换做是我,任凭嘴皮磨破都不管用。”叹息着走到床边,帮沈世韵轻轻按摩双肩,道:“娘娘不觉得您对李亦杰过于姑息了么?他屡次冒犯您的权威,还分不清同咱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偏要自以为是,拿他所谓的道德准则来约束咱们,时时横插一脚,处处阻挠大计!要我说啊,根本不该留着他。”
沈世韵淡淡一笑,道:“李亦杰与本宫也算患难之交,毕竟是他将我从沉香院带出来,于我有恩,我不想做得太绝。当然这仅是占比重最小的原因,重则在他现任武林盟主,本宫有意利用他的身份,当初既能为获得权位委身皇上,今日难道不能对李亦杰假意卖好?他对我痴情一片,更是易于操纵,只消随便丢几个笑脸,说几句甜言蜜语,就可收得他服服帖帖。眼下将他软禁在吟雪宫中,教他尽情享受,好消磨他的斗志,腐化他的精神,将其转变为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用爬虫,另一方面本宫即可全盘接收他的兵马,进一步扩展势力。说到回报他的恩情,早已做到仁至义尽,他嘴里说爱我,却口口声声替我的仇家说好话,想感化我?他做梦!人的忍耐总有限度,真惹火了本宫,我就让他从这世上消失,空有一身武功的傻子,要对付他不费吹灰之力!”一口气说了不少话,喘了喘,道:“说这许多,可把正事忘了。胡为,你把那妖女剥了皮没有?”
胡为笑呵呵地听着她们谈论李亦杰,心情甚是欢畅,谁知问讯陡然转加自身,脸上的肌肉顿时僵硬,忙躬身道:“卑职该死。”沈世韵叹道:“本宫盼着你来禀报时,第一句不必先说‘卑职该死’。既有此一说,便知你必是又搞砸了。说吧,这回是哪里出了差错?”
胡为道:“这事儿……说来说去,其实都要怪李亦杰。娘娘假装昏倒之时,那小子啰里啰唆,非打发我去请太医。不过您当时装得可真像,连卑职也给吓了一跳,还道您当真厥过去了,幸亏洛瑾果断,应变迅速,卑职才有机会脱身。可这一耽搁,再赶到时,不早不晚,刚好迟了一步,楚梦琳已经被豫亲王带走了。”
沈世韵昏晕虽属实,但究竟不算光彩,心想不如将错就错,且令下属以为是一种策略,也不解释,冷冷的道:“哟,不得了啊,豫亲王竟敢当众维护刺客?待要如何?难道他对那妖女假戏真做,始终念念不忘,一朝重逢便旧情复燃?”胡为道:“不会,不会。”吸一口气,又皱起眉摇了摇头,喃喃道:“不对,不对。”沈世韵急道:“怎么又是不会,又是不对,到底怎样?”
胡为道:“娘娘容禀。卑职迟了一步,并没当场看到,只是听前一拨抵达的兄弟说,楚梦琳一口咬定是豫亲王派她行刺,豫亲王大怒,说道‘谁指使你来陷害我?’,就将她带回王府,预备严刑逼供。兄弟们想此事能由王爷亲自处理,自是再好不过……”沈世韵怒道:“什么再好不过?那是豫亲王的诱敌之计,为帮那妖女脱身而使的障眼法!”
胡为道:“是啊,卑职之所以后来又说‘不对’,正是为此。常人蒙受不白之冤,恼羞成怒,也是寻常事,但我仔细一想,您在吟雪宫分明已告诉过王爷,那刺客就是楚梦琳,他怎能表现得仍似全不知情?究竟是信不过您,还是记性太差?好像都说不大通,那也只剩下故意装傻这一种可能。”
沈世韵怒道:“竟令这妖女在本宫眼皮底下溜掉,你们一个都脱不了责任!”胡为忙道:“也不能怪他们,先到的不知根底,知晓内情的偏又迟了,真说要怪,还是该怪李亦杰。”
沈世韵道:“李亦杰固然可恶,但本宫是将任务交与你办,不是由他,你就该自行负担责任,用不着一味怨怪旁人。”胡为道:“是,卑职这就负起责任,带齐人手,到豫亲王府要人去。”
沈世韵冷笑道:“也不想想你与王爷身份悬殊,若是他矢口否认,你还能将王府整个儿翻过来?假使他存心包庇,果真让楚梦琳藏在府内,却不许你进去,你又有什么办法?”胡为语塞,好半天才道:“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那妖女逍遥法外?这……都怪卑职大意,您要罚我学一百个青蛙跳,我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沈世韵叹道:“就算罚你学一百声青蛙叫,仍是于事无补。那妖女在长安意图行刺,这消息也是摄政王事后知会,当时本宫没对他表现出感激涕零,他就心有不甘,又拉拢了如花夫人,自以为捏住把柄,便敢软硬兼施,想逼我就范,为他剪除朝廷异己。相比豫亲王就心浮气躁得多,若他真去雇用刺客,本宫也不会奇怪,楚梦琳只是适时出现,当了他手中的刀子。他今日既然敢救下要我性命之人,摆明了肆无忌惮,要直上台面,与本宫分庭抗礼。他先撕破脸,我就奉陪,不过换个角度想,说不准正是良机……胡为,你是个男人,以你的眼光看来,楚梦琳真有那么漂亮、可爱?”
胡为心道:“女人都喜欢听人夸她们漂亮,娘娘也不能免俗,我务须大力吹捧一番,好教她忘记我所犯过错。”头一抬,道:“在卑职心目中,楚梦琳就是朵干干瘪瘪的小萝卜花,狗尾巴草,唯有娘娘才是这大清广阔土地上最美丽的女人,比她可爱何止万倍……”
沈世韵还没答话,洛瑾先自笑弯了腰,道:“胡为,你弄不清状况,就别瞎起劲,行不行?娘娘的意思是问,楚梦琳是否就有那么大魅力,能迷得豫亲王神魂颠倒,甘为她不顾大局?”
沈世韵点了点头,道:“这便是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不用多费唇舌,她就能理解你的话意。岂似遇着某些笨人,说过十句,他也未必能领会一句。”胡为知道“某些笨人”自是影射自己,不敢多言。
沈世韵道:“想王爷身边可不缺女人,各种类型的美女应有尽有,无论家世、相貌、才学、气质,胜过楚梦琳的一抓就是一大把。他又不是李亦杰,不可能全凭感情用事,会救楚梦琳,当然是别有所图。你们倒是想想看,那妖女身上,还有什么没被他榨干的?”
洛瑾道:“断魂泪的图纸?”胡为忙放马后炮:“是啊是啊,卑职心里也正这么想来着。”
沈世韵冷哼道:“图纸另有隐秘,豫亲王根本没向本宫和盘托出,当初请他用断魂泪解谜,也是扭扭捏捏,东拉西扯。他是信不过本宫,但这回图纸既到他的手里,要解开家族秘密,总该尽心尽力,难道连自己也信不过?我们只要派人在王府各处盯梢,时刻关注其动向,令他不知不觉中,莫名其妙便为我等所用。事成之后,不劳本宫动手,楚梦琳也一定活不成。这些人在我眼里尽是戏台上耍猴的小丑,唯有本宫一人,才是全局的真正主宰。”
洛瑾心悦诚服,道:“娘娘高明!胡为,你可得好好学着点。”胡为笑道:“学什么啊?我也有自知之明,要像娘娘那般聪慧,这一辈子都别妄想,但要我安胎养生,每日躺在床上享清福,闲了就到小花园里散散步,粗活累活不用干,还能有大鱼大肉的端上来伺候,实在不学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