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自己日夜兼程赶到南平驿中,不想司马老将军已然因风寒痰阻之症咽了气。而自己能做的便是要赶在即将到来的山陷之灾前将南平驿中的百姓平安撤出,更要想法子将那五百万军饷丝毫无损的送至京畿。
凌毅原本打算命城中守军伪装成一队贩运药材的商队,将那些军饷参在其中得以安全送出。未曾想,南平驿守军中的百户长眼见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不禁动了贪念。竟是趁夜逃出城去,向那些盘踞于山中的贼寇通风报信,希望可借以瓜分那些军饷。
南平驿中的守军本就不多,又因大雨阻路城中早已断粮多日。现如今要应付那些嗜血凶残的山贼,谈何容易!
凌毅再三斟酌决意自己亲率一队亲军奋力拼杀出去,誓死要将那些军饷平安带出。
而面对亦如自己兄弟一般的司马谨,凌毅顾念其现下乃是司马家唯一的血脉不容闪失。便将城中可以调配的守军尽数交由他来统领。
“本王所率领的一队亲军会全力将那些山贼拖住。记得!你只需带着城中百姓逃至安全的地方,不管发生什么,本王都不需要你的驰援!”
对于凌毅所嘱,司马谨未发一言,只是默默低头擦着其父司马老将军留下的映日长剑。
以为他还在因当初海棠入宫一事生着自己的气,不愿再去多言,凌毅送剑归鞘、翻身上马。
然而,事情原本比凌毅所想要艰难得多。
为了得到军饷,那群山贼如同嗜血猛兽一般全都杀红了眼睛。凌毅所率的一队亲军虽然骁勇,但面对那些山贼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包围和亦如车轮般的轮番纠缠不禁渐渐处于劣势。
“嗖”,又是一支利箭深透右臂而入,手捂鲜血淋漓的伤口,眼望着自己身边的亲军一个一个倒下,凌毅看了看那那满载军饷的马车又看了看不远之处的万丈山崖,心中不禁有了打算。
忽在此时,一名探子模样的山贼匆匆跑到其首领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名首领霎时爆跳如雷,更是命一众人马随自己匆匆调转方向而去,只留下一小队人马与凌毅纠缠。
虽觉心中蹊跷,但凌毅也顾不得许多。率领自己余下的亲军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带着军饷一路朝并州的方向而去。
待将军饷悉数交到并州县丞的手中,凌毅心中着实放不下司马谨与南平驿城中的百姓,顾不得包扎尚在淌血的伤口,又独自一人急匆匆策马折回。
快马奔至南平驿城外,虽然在山谷中寻到了暂时栖身的城中百姓,却是再也寻不到司马谨的下落。
满心焦急的凌毅抓狂般的不停寻找,终于在一处山坳中找到了那队山贼的尸体和被摔得粉碎的马车木箱,更是找到了身中数箭已是奄奄一息的司马谨。
原来,为了可让凌毅平安将军饷送出,司马谨先是放出口风说毅王爷所带走的木箱之内皆是空的,装有银两的木箱尚在自己手中,以令那山贼首领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率领自己的大队人马紧追司马谨不放。
虽身中数箭,但司马谨最终还是将那群山贼引至一处偏僻山坳中。
嘲讽之色自司马谨的眼中闪过,伴着引燃火石之后的轰鸣巨响,那群山贼最终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王爷,海,海棠之事,我已不再怪你。王爷,若,若是真心待海棠,定要将她夺回来!好,好好待她!别辜负她!”
紧紧拉着凌毅的衣袍,司马谨说出了自己心中最后的牵挂。带着对这尘世尚未散去的深深眷恋,司马谨缓缓合上双目。
“海棠,”卸下数日以来的疲惫,凌毅沙哑开口,轻唤出这恍如隔世一般的名字,亦是激起深埋在心底那一抹最痛的惆怅。
“要本王如何才能不辜负你!对不起,海棠!此生之中本王怕是做不到了。”
伴着慢慢渐浓的清冷暮色,远处戈壁的最后一抹的残阳也被渐渐吞噬,凌毅只觉又是一阵敲骨抽髓般的痛楚自心口之处狠狠袭来。
自前些日中尚在南平驿时,那药丸之力已然逐渐开始发作。待每日暮色至第二日的晨曦之时,锥心般的剧痛都会令凌毅夜夜游走在人间与地狱之中。自己结实的胸膛之上早已渐渐透出了一片黑紫色的印痕。眼望那些印痕,令凌毅不禁想到了过往之时,殒命于沙场上自己那些生死兄弟身上所现的隐隐尸斑。以自己现下这副样子,又有何资格去见她!
落念落心结,了尘了缘了相思。
“海棠,前尘之中乃是本王错的不堪,若有来世本王会拼尽全力报偿予你!”
“禀报王爷,属下已发现呼延部落所踪。”
缓缓抬手轻拂去石碑之上被风吹来的尘土,凌毅的眸色又恢复到往昔的冰冷,随即转身而去,任凭自己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戈壁的风沙之中。
“海棠,现下本王要为了你去扫除羽陵的最后一个隐患。本王会给你一个天下太平,只求你可在那九重宫阙之中安然无虞!”
宣正殿中,皇上凌华将今日朝臣所呈上的最后一本奏章合拢,倚靠在龙椅之上疲乏的微闭着双目。
恰在此时,一名宫中侍从匆匆前来:“皇上,御医院主事有急事需向皇上禀报。”
“快宣!”
“微臣参见皇上!禀报皇上,盈贵妃娘娘刚刚已然醒了。”
“当真!太好了!冉明,快随朕前往慕华殿。”
“皇上!请皇上息怒,盈贵妃娘娘虽是醒了,但却是,却是……”
“却是如何?”
“皇上您息怒!微臣不敢说,还请皇上前往慕华殿中一看便知。求皇上恕罪!”
满心狐疑、满心焦急,皇上凌华疾步前往慕华殿中。
待走入慕华殿内,眼见海棠身着一件鹅白色的罗襦衣裙端坐于榻边,虽是面色苍白但依旧难以掩盖她的清婉如玉的容貌。
“海棠,你终于醒了!放心,你既已身为朕的女人,朕便绝不会委屈你!等你的身子再恢复些,朕会将你册封为后,你永远都是朕最最钟爱的皇后!”
“你是谁?你可知晓王爷他现如今身在何处?”缓缓抬头,海棠满目茫然凝望着自己面前的凌华。
“海棠,你怎么了?你不认得朕了吗?你看看朕!是朕啊!”
“我依稀记得王爷他说,他要去一趟会溪故地,而会溪之地乃是王爷娘亲生前的故土。然后,然后好像会溪故地之中发生了大火,然后我便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海棠自顾自的喃喃低语,只令一旁的皇上凌华心若秋凉。
“自己的海棠究竟怎么了?为何她会不记得自己,只记得那凌毅!为何她的记忆会是如此的散碎、凌乱!”
“御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回禀皇上,贵妃娘娘只怕是,只怕是得了失心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