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兮手里抓了一把谷米一点一点的洒在了地上,原本停立在那里不动的白色鸽子们全都飞掠到了她的身边,纷纷争抢着洒在地上的谷米。
役站在若兮的身后,双手抱剑的直立在那里:“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只是一句话,就让若兮停止了撒米的动作。呆呆的林立在鸽子的中间,若兮的双眼有些空茫:“过了今晚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离开。”
“你是在等他!”不是疑问句,役说的肯定。
被说中了心事,若兮有些恼怒,霍然转身狠狠的瞪了一眼役:“我是不是在等他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记住我是你的主人,你没有任何质疑我的权利那就够了!”
如此残酷的话让役的心紧缩了一下,但那双干涩的眼依旧是没有任何波澜。
她说的是对的!
他与她,只是奴隶,这是永远无法更改与替代的;她与他,只是主人,这也是永远无法改变与抹除的。
作为奴隶的他,只要能跟在她的身边就已经足够了;作为主人的她,只要不赶他走就已经该庆幸了。
而自己又有什么权利去质问她呢?
他并不是她什么人啊!
“是我逾越了!”役说的毫无表情,但却让若兮有些失措。
一把扔下手中剩下的谷米,不顾鸽子的飞扑,若兮转身从役的身边擦肩走过。但走了一半的时候,若兮忽然又止住了步子。这个举动虽小,但心中忽然有丝隐隐的痛,仿佛是被牵动了什么不该被牵动的东西。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同一次止住了脚步,却为了不同的人。
若兮暗恼自己乱发脾气,用极低的声音迅速说了一句“对不起”,便瞬间消失在了竹林之中。
役站在原地丝毫未动,但他的双眼不再平静干涩,而是闪过了一丝诧异。
她居然对他道歉?
可是当役转过身的时候,若兮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天晚上的夜里,役就收拾好了所有该带走的东西,准备明日一走动身离开。
若兮躺在床上,听着役迅速收拾着东西的声音,心中忽然开始无奈起来。
人生,大概就是这么多的无可奈何的平凑起来的吧!每走了一步,就有许多自己不想放弃的东西不得不放弃。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救了重伤的北峻潇然,也不会有何来他们的相知,相识,相爱。如果他们没有相爱的话,或许自己和他现在还在把酒言欢,畅谈人生。如果他们没有相爱,也不会有现在这般钻心刻骨的疼痛。
有的时候,相爱,不如不爱!
当送至北峻潇然至水莲洞的时候,若兮就收到了师傅的来信。命她不得再与北峻潇然相见,不得再住在竹林小筑之中,让役陪着她一起游荡江湖。
想来师傅是知道自己和北峻潇然的事情了,所以才会如此不顾一切的阻止。
不惜让她离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竹林小筑!
可是在离开之前,她很想再见一次北峻潇然,因为她知道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次见面了。虽然见面时他不会再想起她,虽然在见面时很有可能会刺激到他的记忆,但是若兮还是如此奋不顾身的想要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侧过身子,让自己背对着一直在收拾东西的役。可是就在自己转过身子的那一刹那,一道滚烫的泪水划过了脸颊,消失在了枕边。
役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扭头看向在背对着自己在黑暗中无声哭泣的女子。就算他是如此的压抑自己的声音,但是她可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对于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很了解的,只要气息有一点微动,自己都是可以知道的。
此刻她的气息压抑而微促,想来一定是哭了吧!
可是她的眼泪,永远都是为他而流的!
更加迅速的收拾完桌上和柜子里的东西,吹灭了烛火,抱着包裹走出了若兮的房间。
黑暗中若兮用力的合上眼睛,不让自己流出眼泪,因为对于哭而言,是若兮最讨厌的事情。
泪水是女人的武器,但这在若兮的眼中却是软弱的象征,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若兮从来没有掉过一滴泪水。
但是今夜的她却赫然发现,其实泪水不仅是软弱,而是一种情感上的发泄。
这场眼泪不知为了自己而流,而是祭奠自己死去的爱情!
哭了着一场之后,自己今后就是与他陌路了!
次日清晨,役还是像往常一样天没亮的时候就在小筑前开始练剑。
“唰唰”的剑声吵醒刚刚入梦不久的若兮,睁开有些红肿的双眼,若兮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窗外练剑的影子。
这家伙,非得每天早上都吵得她不能入睡才行吗?十八年来天天都是如此,不论刮风下雨都没有间断的一天。
有些生气的翻了个身,假装没有听见,把被子蒙在脸上继续睡觉。要知道昨天晚上自己哭了一宿,今天早上才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可是那不知好歹的家伙居然大清早的就在窗外骚扰自己。
似乎知道若兮已经醒了,窗外的练剑声戛然而止,人影也停了下来。
役收回手中的长剑,黑眸一闪,转身向厨房走去。
每日的必备工作:清晨起来练剑,然后为若兮准备早餐,接着收拾碗筷,最后把两人的衣服给洗了。下午,砍柴,挑水,打扫房间,然后又是准备晚餐。
这样的日子,役整整做了十八年。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役手托着饭菜走进小筑。
敲了敲若兮的门:“主人,吃饭!”
役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吵得若兮几欲抓狂。没好气的说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过两个时辰就上路了!”
“是。”役应承道。
她从来都不会违背他的命令,只要是若兮想要他做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完成。
所以役独自一人坐在位子上,面无表情的把桌子上所有的东西都给吃完了,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胃是否能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
虽然之后役没有再来敲过自己的门,但是若兮的心中依旧无法平静下来,依旧没办法进入梦乡。尤其是听见外面役吃饭时发出的声响,若兮更加恼火。
一把拉开门帘,若兮有些气急败坏:“不要再给我吃了!大清早这样子很吵知不知道!”
话一说完,若兮就放下门帘气鼓鼓的跑回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给蒙起来。整个人如同小兽一般窝在床角里。
役第一次看见自己的主人如此气急败坏,心里多少有些疑惑。以前的主人总是从容而淡定,仿佛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的面对,但此刻的主人似乎把所有的情绪都表现了出来,不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仙人之姿,人时变得比较有人情味了一点。
但是他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是乖乖的站起身子就把桌子上的碗筷给收拾干净了。
若兮在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在此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也不再是清晨那般的浮肿,心情也稍稍好了许多。
拉开门帘,若兮就看见役拿着两个包袱站在小筑外面。
哦,对了!今天是他们准备离开的日子,可是她却已经忘记,如果不是看见役拿着两个包裹,自己决然会忘记此事。
十八年来的习惯已经难以更改了,只是稍稍的不注意就会以为子就又回到了从前。
若兮缓步走到役的身边,转过身深深凝视着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小屋子,嘴角勾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役,锁好屋子,我们走吧!指不定有一天,我会再回到这里,前往别让别人破坏了才好。”
役点头走向小筑的门口,从一边的窗上拿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好了小筑的门。
若兮牵着役不知从那里弄来的马匹,一个翻身越了上去。一扬手中的鞭子,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屋子,绝尘而去。
等了他一个早上,他没有出现,若兮已经没有任何借口留在这里了。
可是若兮并不知道,她刚刚说要回来的竹林小筑,差点毁在了他的手里。而且当他们走了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筑的不远之处,一双深邃的眼睛迷惘的看着竹林中的小筑。
若兮也不知道,他们起初的时候走的是同一条路,再后来遇见叉路口的时候,两人都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这只是一瞬间的错过,到后来若兮才知道这一瞬间的错过,其实他们错过了一生!
僵硬的挪动着步子,北峻潇然似乎着了魔一般痴痴地往竹林中的小筑走去。
一群鸽子忽的飞起,一只只的停落在自己的周围。鸽子们友善的眼光让北峻潇然觉得异常的熟悉,仿佛这些鸽子与自己相处了很久一般。
眼眸一撇,一口幽井一下子就引起了自己的注意。
看着这口古井,北峻潇然忽然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哼吟了一声,以手捂住了自己的头。再看着那井边石上刻着的复杂古老的花纹,他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
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让北峻潇然有些莫名的害怕,那些欲呼而出忆却又被生生卡住的记忆让北峻潇然难以呼吸。
不行!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了!否则他一定会死在这里的!
被这种难以忘怀的疼痛和难以掩饰的恨,被这种难以压制的熟悉给扼杀在这里!他是北峻潇然!他是一个背负仇恨而活的人!他不可以死在这里!他的大仇还没有得报,他才刚刚得到龙鳞,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不行!不行!
如果真的要让自己灭亡,那就不如让自己亲手毁了这些东西!
想也没想的从背后抽出龙鳞刀。明亮的阳光透过竹叶照射的冷锐的刀锋上,一道刺眼的光射入北峻潇然的眼中。
被光线一刺,北峻潇然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以手挡住太阳照射在刀锋上的光。
也就在北峻潇然以手挡住阳光的那一下,原本混沌的思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原本心中的苦与涩也一瞬间的消失殆尽。
人忍不住要摔倒,幸好北峻潇然用龙鳞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自己刚才怎么了?怎么会有那样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