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非常幸运地出生在这个时代,一个近乎完美的黄金时代,这个时代的最大特征是‘未’。知道什么是‘未’么,‘未’字的意思就是否定过去,不否定未来,一个充满未知、不可预测的的未来。用狄更斯的话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我嘛,既不否定过去,也不否定未来。我尊敬过去,也崇尚未来。我的人生坐标是:一个崇尚未来的思想者,一个活在明天的策划人!”
“我”叫岳翔,一个想当策划人的宅男。“宅男”是这个黄金时代所特有的产物,从岳翔记事起就一直很反感这个词,不幸的是,他成长在一个宅男的家庭,老爸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宅男,一个呆在家里通过网络工作的自由职业者,作为儿子,岳翔变成“宅男”的命运似乎不可逆转!
岳翔不记得他妈,他妈和老爸在很久以前就离婚了。据老爸说,是因为受了五千年传统文化的荼毒才娶了岳翔他妈的,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老爸是个很传统的男人,所以娶了岳翔他妈,然后才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谬论,小学没毕业的岳翔他妈是个山里女子,除了长相不错外,没有老爸眼里应有的中国传统女性的任何美德,当然,这些都是老爸后来告诉他的。
这是一个悖论,忠实于传统文化的老爸因为传统文化的熏陶而娶了岳翔他妈,结果却因为岳翔他妈不是传统的女性而离异。严格来说,是传统害了老爸,并非岳翔他妈害了老爸,但并没有防碍老爸继续迷信传统。
从小,老爸就想把岳翔培养成一个传统的中国人,从给他起的名字就可看出,希望他越飞越高。除了有一点,老爸教导岳翔再也不要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屁话。
岳翔虽然不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也不认为“女子有才便是德”。他认为女子的才与德并没有一定的因果关系,关键是内心的纯洁,而内心的纯洁是天生的。
从小,岳翔就喜欢美丽而纯洁的姑娘,他只喜欢美丽而纯洁的姑娘,这算是继承了老爸的“优点”——完美主义。作为完美主义者的岳翔,至今还没有尝过恋爱的滋味,固然有他很宅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从没遇上心目中的姑娘。
“完美主义”、“宅”,除了这两点,岳翔没有哪一点跟老爸相象,他一点也不传统,任性、胆小、懒惰、不学无术,最要命的是,他并不认为这些词是贬义词!
他很任性,任性起来可以当众撒尿,即便是当着女生的面。自己有什么害羞的,害羞的是她们!
他很胆小,从小就特别怕黑,夜里不敢一个人睡觉,除非开灯。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怕黑又不是小孩子的专利!
他很懒惰,时常几天不刷牙,半月不洗澡。即便如此,却既没有口臭也没有体臭,实在是令人羡慕啊!
他尤其不学无术,对任何跟学习有关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但考试不及格这样的糗事从没发生在他的身上。谁叫他天生聪明,功课及格太轻松了!
岳翔并不否认自己的缺点——“宅”,喜欢独处、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当然美女除外,但这似乎是这个黄金时代的人类通病,没有人可以指责他。
岳翔既然反感“宅男”,又无法逃避这个词,所以要为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他孜孜以求,总算找到了一个金光灿灿的人生坐标——策划人。
策划人,可是自古就有的职业,古代的谋士、军师都是策划人,所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就是呆在家里瞎想,指挥外面的人打仗,这不是典型的“宅男”吗?这个职业多好,又体面风光、又可以偷懒,实在是太适合岳翔了。
岳翔今年十八岁,即将离开老爸的羽翼呵护,收拾行囊,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崭新的大学生涯。这个陌生的城市是南方的一个特区,号称浪漫之城。他考上的大学是一所知名学府的特区分校,所学的专业是文化产业管理,一个能跟策划人扯上的专业。
火车全程要28个小时,在“哐嚓、哐嚓”的铁轨声中,睡在上铺的岳翔无聊地拨弄着3G手机,无比怀念从前的好日子:每天一放学回到家,就坐在电脑前尽情上网,吃喝拉撒都懒得抬屁股。
在单调的铁轨声中,岳翔逐渐进入恹恹欲睡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车身猛地一震,在仿佛很远的地方传来闷闷的轰响声,接着感觉到车厢剧烈地摇晃起来,好像人喝醉了酒一般,他也像喝醉了酒一样地在上铺翻滚起来,几乎同时,车厢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女人尖叫声和孩子哭喊声。
“地震了!”岳翔反映敏捷地用手抓牢卧铺上的栏杆,不让自己摔下来,用岔了音的腔调发出警报。
地震,从本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开始,人们就习惯了从电视上看到发生在世界各地的大大小小的地震报道和伤亡统计。据官方的解释,地球进入了地震多发期。按民间的说法,就有点危言耸听了——“末日将临”。
其实,自二十世纪末以来,就有所谓的末日预言不断出现,当然没有一个成真,但末日情结已经弥漫到整个人类社会当中。体现在文化上,就是在普及全球的IMAX影院中,灾难片和末日片大行其道,甚至成为主流。这是人类心理的一个悖论,越怕什么东西,反而越容易被这个东西所吸引。
岳翔是看着灾难片和末日片长大的,一方面被电影中描绘的人类文明被摧毁的惨状所吸引,一方面又不以为然,或许真的末日将临,但自己应该没有这么“幸运”,可以赶上这个人类的大日子。
可地震,岳翔是非常“幸运”地赶上了!当他心中滑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身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伙子,说什么梦话呢,到站了!”
十分钟后,岳翔扛着行李、揉着眼屎站在特区的火车站出口处,面对着满街的霓虹灯和陌生的面孔,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哭的冲动。
“知道吗,我为什么喜欢坐在漂亮女生的旁边?”
“因为,如果我不坐的话,让其他浅薄的男生坐在漂亮女生的身边,对她们而言,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而一表人才、魔鬼身材、满腹文采的我,坐在漂亮女生的身边,则会让她们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清爽。”
“当然,这也说明我很有女人缘!”
这是一堂《音乐鉴赏》,属于公共选修课,刚上大一的岳翔之所以跑来蹭这没有学分的课,自然因为这里是结识漂亮女生的好地方。他一面和睡在上铺的兄弟李睿自我吹嘘兼贬低同性,一面将眼睛滴溜溜乱扫,还没到上课时间,同学不多,提前来的都是占位的,他没找到可以共座的美丽羔羊,就一个人占了一排双人座。
李睿对岳翔一向的自吹自擂早已见怪不怪,哈哈一笑,坐在了后面,睨着刚进来的一位漂亮女生,要看这家伙的女人缘到底怎样?还真邪门了,这位清纯可人的女生放着周围一圈的空座不做,径直坐到了坐没坐相的岳翔身边。
岳翔技巧地把身子后仰,装作观赏窗外的风景,斜着眼睛,借机打量着同座:她长发披肩、白裙飘逸,被精巧的下巴和娇挺的翘鼻烘托起的侧面轮廓,很有点奥黛丽·赫本的味道。
正处于青春旺盛期的岳翔,立刻就像嗅到新鲜羊血的恶狼一样,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兴奋起来,大脑高速运转起来,开始琢磨着用哪种借口跟她搭讪。
就在岳翔即将开口的时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一个后面上来的家伙一屁股坐在前面的座位上,扭过头来跟他身边的女生如此搭讪:“哎哟,好久不见啊!对了,你叫什么来着?我突然间忘了。”
岳翔近水楼台却落个后,心里那个恨啊,更恨的是,这家伙说出的话也抢了他的先,这种套路也是他正想用的,当下心里冷哼一声,静观其变。
漂亮女生的反应却也是冷哼一声,理也不理地别过头来,岳翔心道痛快,幸亏自己没有抢先一步,否则碰了一鼻子灰的人可能是自己了。眼睛忍不住一斜,刚好跟漂亮女生照个全脸,可把他看得眼一直,这才发现,她的侧面已经够美,正面的五官更是标致,慵懒的大眼睛不经意流露天然的绮丽,翘挺的鼻梁透出顽皮的骄傲,圆嘟嘟的红唇挂着被宠坏的清高。
惊艳之下,岳翔一时竟看得呆了,漂亮女生没想到同座也是个色迷迷的主,当即粉面绯红,表情羞恼,瞪了他一眼,把头别向另一边。
前面的家伙却还不识趣,继续涎着脸道:“同学,其实,我是一个导演,我看你很有当演员的潜质,能不能留个姓名和电话,改天找你试个镜。”
这个骗子!岳翔心中长叹,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这家伙已经把他的绝招都偷了去了,一般情况下,只要这个绝招一出,女孩子没有不上钩的。其实岳翔使这一招还是有出处的,他天生就对影视有感觉,对拍摄和剪辑甚有心得,常以导演自诩。
但前面的这家伙,肯定是个社会上的骗子,怀着不良居心混进校园,编瞎话闷人家小姑娘的,只看他身上那件充满低级趣味的花格子衬衫,还自以为很有风度地竖起衣领,就怎地也跟导演这称号挂不上勾。
漂亮女生终于开口说话了,说出的话却出乎岳翔意外:“对不起,先生!第一,你认错人了。第二,我已经跟一家影视公司签约了。”
前面的这家伙同样一楞,漂亮女生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却一下子把话封死,不给人任何的余地,而此时,课堂上的不少同学都侧目过来,对这种无理纠缠女孩子的不良行经表示鄙视。
小姑娘真是太骄傲了,岳翔却生出同仇敌忾之心,窈窕淑女,君子好俅,自古如此!中国人真他妈的越活越虚伪了,连向美之心都羞于表现出来,前面的这家伙至少具有跟他一样的勇气,对美好事物的企图心。
“这位同学,打扰一下……”岳翔咳嗽一声,“我是第一次上《音乐鉴赏》课,我记得有位大师曾说过:‘对于音乐教育,我最终关注的不是音乐本身,而是能让人产生愉悦的精神的探讨。’我可以跟您探讨一下吗?”
“哦,这位同学。”漂亮女生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脸虚心写满真诚的岳翔,忍不住莞尔一笑,“你想跟我探讨什么来着?呵呵……”
漂亮女生的一笑顿时打破了坚冰,岳翔知道自己的故做深沉收到奇效,精神一振,分出一只眼睛瞧着前面那家伙的背影,心里那个得意啊,瞧哥们的手段,学着点!他不急不徐地抛出包袱:“我想探讨的是一个相当深刻的问题,你要有思想准备哦。”
“哦,好的,你说吧。”漂亮女生明知岳翔在故弄玄虚,却嘴角挂着笑意地顺着他的话问,要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我是一个导演,我看你很有当演员的潜质,能不能留个姓名和电话,改天找你试个镜。”岳翔突出奇兵,把前面那家伙的话原样说了一遍。
“哦,又来一个导演啊。”漂亮女生这下没有了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瞟了一眼前面的家伙,眼波流转,风情万种,“想知道我的姓名和电话嘛,那就看有没有缘分下次碰面了。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办,认识你很高兴,再见!”
看到漂亮女生摇曳生姿地走向教室门口,岳翔一副士兵临上战场跟未过门的媳妇生离死别的表情目送着她的离去……
“咔、咔!停、停!”真正的导演从埋伏的座位上站起来,明亮的光线一暗,猫在课堂前后的摄影师和灯光师如释重负地离开机器彼此敬烟,扮演男女同学的群众演员也贫下中农得解放地纷纷扬眉吐气打情骂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