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通知秦萧一声,明日下朝后到翰墨斋等朕商讨这封后的事。归着是他家的事宜,是他那姐姐的安排。既然是成婚封后,也算是本朝一件大事,无论是谁都要认真准备一番。”轩辕荆出了宸宁宫,很是心烦的朝王卜吩咐了下去。
王卜得了旨意,微微欠身,低声道:“这也算是个喜事,陛下也须是得开心些。可如今这选妃的事在即,陛下可要亲自操劳?”
“朕可没这闲工夫操劳这些!”轩辕荆挥了挥手中那从秦琅那接过的册子,很是不耐烦的说道:“去月逸堂,想来之前她也处理过些事,又在宫里时间久了,家里也没什么可让朕担忧的大员。让她配合着太后去弄这些事吧,吵吵闹闹的想来就烦。”
轩辕荆想着这宫中又要添了许多妃嫔,而却无一是自己所念,浑身上下透着不痛快,日后还要装作客气的样子对着她们,实在是烦恼。
带着一身烦躁,轩辕荆负手向月逸堂走去,可就在这路上,经过片小灌木丛的地界,便听得了几阵尖声的喧嚣——
“呵呵!要说她秦贤妃也是烜赫一时的人物,瞧瞧如今怎么样了?听说啊不知道和谁弄了些个什么事,惹得陛下好一阵气愤!如今那辉煌通明的筠茗宫,而今枝叶凋零,像个冷宫一般,谁去了谁晦气!”
“主子说的是,奴婢也听得了,说那地儿的宫人啊,当日借着主子的光那么荣耀,连陛下都不看在眼里随意取笑!如今呢?看着咱们底下的都要低头走,说句不好听的,老鼠一般!哈哈哈哈哈…”
说这话的,正是湛娴舒和她带在身边的小丫头。想来当日还是秦弘主持着让她入了宫闱,虽说位份不高却也是个良人,也能比得上八百石品秩的官员,出身也算大族,可这说话却如此难听。
昔日将郑宜纪念家中人的事告诉了太后,让郑宜被训斥而至于最终含泪自尽的也是她,只可惜这人没那郑宜的家族的地位,却有那郑宜的脾气。而对于许多事,说话更加不过脑子,更是刺耳。
这主仆俩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轩辕荆一行,仍对着那灌木丛嬉笑着,听得湛娴舒又捂嘴笑道:“想来也是风水轮流转,她从前借着家族的地位和太后的照拂,从个五品婉仪直升一品贤妃,尝尽了圣宠恩泽,从也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中!而今终也是混的和我们一般,甚至于还不如我们呢!”
那小丫头在一旁和道:“主子想啊,主子只是不得见陛下,见了陛下可不定怎么喜欢主子!而那秦贤妃,而今不受宠了,和陛下闹了那么多的矛盾,定是离废黜不远了。”
“如此。”湛娴舒扶了扶发髻,自信一笑:“本宫也要去陛下那多晃晃了!万一哪天就…”
“不必哪天了,现在就在朕眼前晃晃,让朕好好看看你这番嘴脸可好?!”轩辕荆听得这话怒不可遏,直直冲了上去,本就没有顺气的他只想赏了这湛娴舒一巴掌!可毕竟自己这个位子,直接动手实在不妥,便硬将怒火压了下去。
湛娴舒听得身后的声音,连着一旁的小丫头至于连魂魄都将近吓了出来。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丛园之中遇到皇上,还正是在自己说人家坏话的时候。心里自知有过,又被轩辕荆这一句惊到,连忙转过了身匆匆跪下。
“陛下…臣妾…臣妾知错…臣妾无心…”湛娴舒至于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能说出,在这近乎到了冬日的时节竟出了豆大的汗水,滴落在地。面色惨白,周身颤抖着一字一字说出。而一旁的小丫头更是惊得近乎昏死过去,强撑着一口气等待发落。
这两人都知道她们所说的人是谁,在轩辕荆那心里大概是个什么位子。可偏偏就是低估了秦弘在轩辕荆心中的地位,也高估了自己在轩辕荆眼中的位置。不知此话一出,直截了当了触了轩辕荆的逆鳞,将他痛苦之事如个钩子般在心中挑起。
不仅是如此,秦弘之前所得的一切,及他所作出的一切,轩辕荆都是感激的。他不擅这管理后宫中事,每每有了大事的时候,一面顾着前朝一面想着后宫,常常是忙的脚不着地。轩辕荆不止十几次看得他夜里挑灯而作,眼中尽是疲惫…
而就是这样的人,他想着提拔些家族能为宫里做事,将这些家里的女子选上入宫为嫔为妃。尽然也算知遇之恩,寒门出身而入仕的子弟、至于那宓煜、郑乾渊,哪个不是对他甚有尊敬,可再看看这湛娴舒,说的都是什么话!
忘恩负义。
这四个字在轩辕荆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怒火燃起而冲昏了头脑。想来这两人说话如此不敬,直接命人将那小丫头带到了地牢里处死。
看到这个,湛娴舒再也持不住了,看着身边的丫头又哭又喊的被那些内监带走,自己一下瘫倒在地,近乎是伏在地上哭着请求轩辕荆留条性命,方才那股子劲再不留分毫。
可她越是这样,轩辕荆便越是不喜,冷哼了一声,道:“现在害怕了?方才那般评论贤妃的时候朕也没瞧着你害怕!想来这宫中诸事诸人,至于连那一品的贤妃都成了你这口中诋毁辱骂的了?”
“陛下…臣妾失言…臣妾再也不敢了…”湛娴舒一面哭着,一面起身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泪眼婆娑的看着轩辕荆。
“好一个失言啊…”轩辕荆点点头:“失了言就什么都能挽回了?这理由真是好…如此,朕听着这失言的话很是不顺,想来留着也不会给你长了记性。你既然觉得那筠茗宫如冷宫一般清冷而无人涉足,朕便叫你真的去体会体会冷宫吧。”
湛娴舒听了这话彻底懵了下来!她哪里猜的自己一番话竟能惹来如此大的灾祸,竟将身边的丫头直接送断了命,把自己直接送入了冷宫。
瞧着轩辕荆那愤怒的面庞,湛娴舒仍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紧紧抓住轩辕荆那衣角哭泣不止,只求轩辕荆能信她一回,她以后再也不会如此,求得一次谅解。可就是这一幕,轩辕荆却突然想起了那日——
也是这般的清冷,秦弘面色惨白,带着泪水虚弱的伏在地上,死死抓着他的衣角,求他相信自己,告诉他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自己对那位子从无看重…
这一幕幕都是那么熟悉,如今换了人,换了事。而如今这湛娴舒还是那般说着被自己伤透的秦弘!是湛娴舒不幸运,说坏话也没挑对时辰没挑对人,分明挑了个轩辕荆悲伤之时,竟还让轩辕荆更进一步想到了秦弘。
如此种种,更加让轩辕荆厌恶烦躁几分,理都没理直接甩袖而去,只留下身后仍是不住颤抖而泪流满面的湛娴舒,听着一旁内监低声说着:“主子多是幸运,本朝还从未请过哪位去冷宫,您可是头一位!”如此,便被几人拖进了冷宫,自此往后一生,只在那清冷小窗中,再不得见到天日。
一个两个的都烦得要死!轩辕荆一身不痛快,好不容易扼制住不向筠茗宫那处看去,好不容易不去想最后看到的秦弘那种眼神,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无比沉重的负罪感中拉出,迈进了月逸堂。
月逸堂中的和温玉听得“陛下驾到”这句话,好像听得了天书一般不敢相信。要知道自从她进宫到现在少说十年,除却她初一入宫轩辕荆来瞧了一次后,除却秦弘碰破了头那次,除了家宴团圆宴等等这些场合之外,她近乎是从不得见轩辕荆的。从前有郑宜压着她,她不敢去见;而后有了秦弘,她想见也再也没机会了。
和温玉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自己的出身,知道自己的母家是个什么位子,也知道在轩辕荆心里,她连那秦贤妃的一根发丝怕都是比不上。从也不争抢,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忍了也就忍了。如此这般,保了她性命,却再无人记得她。
在她心里,这月逸堂早就和冷宫一般,怎的今日会见得轩辕荆?还是他亲自来的!和温玉急匆匆理了理衣服,出门一叩,却不曾想,当真是他!
“和美人这里,一如往常的清静,便如和美人的名字一般雅致。”轩辕荆说了几句,与方才那吵闹想必,如今的和温玉倒真是讨人喜欢了几分。
“陛下过誉。”和温玉欠了欠礼,替轩辕荆斟上了一杯茶:“不知陛下来这里,可有何事?”
轩辕荆从怀中将秦琅给的小册子掏出,放在了桌子上,指道:“这上头是即将要选入的妃嫔,太后都挑好了人也安排好了位份,想来过一过场面安排个住处便得了。朕听闻此前贤妃已然将后宫诸事交与和美人打理了?”
见和温玉点了点头,轩辕荆应了一声,继续道:“如此便好,贤妃身子还是不好,这些事不烦她了。和美人入宫这么久了,这些事朕信得过和美人,配合着太后一起这两日把这事办成了。就是如此,辛苦了。”轩辕荆站起了身,不过说了两句话,便要离去。
“陛下这茶还未喝完…便要走了吗?”和温玉匆匆一说,只想将轩辕荆在身边留存片刻。他从不来此,来了也不过是两句话,便要离开。
而轩辕荆倒是痛快,回头将那盏茶一饮而尽,话都没有再说一句。
和温玉定定站在那里,瞧着轩辕荆的背影越来越远。身旁的小丫头与她说着,说什么这也算好事,至少陛下想起来这里了,又一次就有两次三次…
而和温玉摇了摇头,回头慢慢进了屋,尽是惆怅难掩。她心里明镜儿的,是秦贤妃将事情给她处理,这皇上才会想起她。也因着是秦贤妃病了,她才被找到…终究是别人的替身,在别人的阴影里,轩辕荆终究不曾有一刻将心思留在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