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传到了整个后宫,惹得那些宫妇一阵惊叹!还说什么人家中公告皇后不得陛下喜爱,这一来二来孩子都有了,再瞧瞧她们自己呢!
而那秦琅更是衬了心意,她做了这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一天?看着这两人自打结了亲,轩辕荆是逢节赶上了派人去坤载殿看看转转,而他自己就是再不喜来后宫!
光是外人都看出这琴瑟和鸣都是假象,内里这二人更是懂个为何。轩辕荆好容易提出去坤载殿看看,但是不过如完成任务一般,陪着秦蓁吃点饭问候一声随即便离开了。想来那册封大婚之晚,两人也是点着烛火对坐到天明,无声无语…
可就是这般互相无感无情的两人,该着是天赐子嗣。秦蓁有了身孕后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至于连今年的花朝节,她都不再参加。而这一有身孕,寻常丈夫该是更加疼爱妻子,只愿寸步不离的守着,而轩辕荆本于她无甚感情,这孩子也如同压着他那个太后的懿旨一般,既然有了便也不必再麻烦着总来见一个自己不喜,亦不喜自己的女子。
这两人心里烦闷,看的双儿只觉可怜,瞧着这秦蓁肚子慢慢大了,而今夏天里挺着个五个多月的肚子整日不乐…终在一日请安前说道:“娘娘,您自打有孕之后,陛下除送过一堆名贵补品之后,便只来看过您一次,这…”
“无妨。”秦蓁摆摆手:“他不愿来本宫亦不愿见,这孩子不就是本宫入宫的目的之一吗?如今本宫坐了这位子,亦有了孩儿太后也该放了心。他不来也好,省却了本宫应付的那些时间倒也清闲。唤她们进来吧,早早见完早早无事…”
“是…”双儿走出大殿,“各位娘娘进来吧。”
一派脂粉气,大殿中如此浓的香薰都掩盖不住。秦蓁应的烦闷,从来也不喜欢她们来打扰,而如今天热了,加上身子不方便,却更是觉得头疼难抑。
“娘娘这肚子当真争气,这才到一年多就有了,着实让人羡慕。”
“可还说?陛下一年能来后宫几次,想来上元还特意将娘娘带了回去,陛下对娘娘的心当真是痴情啊!”
那两个从前便爱闲言碎语的才人又是这般吵闹,表面恭维实则嫉妒讥讽,秦蓁不愿多理会,扶着额头没有答话。而那二女见此也不再多言,愤愤退回到了自己位子上。想来日复一日的请安,整日子里大都是那些个杂事,秦蓁把手里的事处理干净了其他的也愿不多管,随她们的去,故而说了几句便散了。
“娘娘。”请安散后,一小宫婢来报:“陛下今日下朝的早,来看娘娘,在等着娘娘用早膳。”
秦蓁微一叹气,疲惫的起了身子:“本宫知道了。”
内室中,几案上几盘小菜清粥,很是朴素,若不说无人相信这竟是皇后饮食。轩辕荆见了连连摇头,听见身后声音,方才换了个温柔的语气:“皇后平日里便吃这些?身体如何撑得住?而今不比从前,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秦蓁微微欠身,客气答道:“臣妾这身子近来不好,这清粥小菜倒是得了口味。陛下偶来一次他们也没准备,若是用不习惯臣妾命人再去做吧。”
“不必,便就是这吧。”轩辕荆摆摆手,将一块小菜夹到了秦蓁碗中:“皇后的身子要好好养着,朕看你整日里闷闷不乐,得了时候也该去散散心。”
秦蓁听罢点了点头,而不过三四句客套的问候这对夫妻便又陷入沉寂。宫室内只有偶尔咀嚼的声音与轻轻的叹气,窗外风声都清晰可闻。
正当着沉寂难忍,门外一声孩童稚嫩的叫喊打破了空气的冷漠。只听得那孩童开心一唤:“舅舅!”随即便是一阵跑跳之声。
门外,轩辕婵带着小儿郑安来走动。这小郑安年不过两三岁,活泼可爱,肉嘟嘟的笑脸总归惹人喜爱,还未多会跑,踉踉跄跄扑着小手跑到了轩辕荆身旁抱住了他。
轩辕荆一笑,他对这小外甥就如对自己疼惜的轩辕婵,喜欢的不得了,当初他出生便是一套平安锁送过去,而今瞧了紧着抱起来悠了几下:“小安啊,来让舅舅看看!哎呦又长大了不是!”
那郑安也是一般奶声奶气的唤着“舅舅”,贴了轩辕荆好一会子,还留了好多口水在轩辕荆衣服上,看的一旁的秦蓁也露出了笑。她也是要做母亲的人,对这小孩儿越看越喜。几人这氛围因着小儿而融洽了好一会,直到轩辕荆胳膊实在劳累,笑道:“小安在这玩,舅舅还有些事。”
“好了,不烦舅舅了。”轩辕婵柔声笑着抱过郑安,自嫁给郑乾渊,这孩子逐渐长大,她的性格倒是再不像以往那般强烈,青丝上绾,倒处处显出贤妻良母之态。
见轩辕荆走了,秦蓁也放松下来,命人拿了些点心牛乳的来,轻轻摸着郑安的头不住地笑,称赞这孩儿愈发可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长大了铁定和他爹一般是个俏儿郎,到时候也和他爹一般有本事!
听了这话,轩辕婵没显出高兴,却还轻叹了一口气,望着秦蓁道:“皇后娘娘,归着我叫你一声嫂子,有些话我也该说着…而今你也应仔细着身体,哪怕为了这孩儿呢?陛下也是个喜欢小孩的人,更何况是你夫妻二人亲子又是他的长子?”
见秦蓁目光黯淡下来,只点了点头而未答话。轩辕婵也知自己是白跑一趟,自打听说秦蓁有孕,想来昔日秦弘所托,她自己也来劝了那许多次,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如此轩辕婵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想来自己与她不过还是少时一面之缘,无甚感情,做这些一面是为着轩辕荆的皇嗣,一面也是想着秦弘所托,点到即止便得了,也不必太费心思。
“罢了,我见着你身子也不忒好,好好休息吧。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多说什么,你好生休息吧,我便不打扰了。”轩辕婵说罢起了身,向郑安挥了挥手:“安儿来,娘带你去那边玩秋千了…”
一早上的繁杂,屋中又归于平静、沉寂。秦蓁再拿起桌上绣布,一针一线忙活起来。从前那些寄托着思念的手帕,而今因着肚子里的孩子,便换作了给孩儿的小衣服,一针一针一件一件,又堆满了几个小笸箩,针针线线都是无语之思、无奈之情。
几日后,听闻女儿身体愈下、竟至茶饭不思的秦萧,禀了圣上,进了坤载殿。
“臣听说娘娘近来身体不大好,来看看。”秦萧看着女儿无甚血色的脸上满是愁容,虽是担心,也知愿意,却无法说出。
“无甚,父亲不必担心。倒是父亲,女儿听闻陛下升父亲为尚书左仆射了,还未恭喜父亲。”秦蓁嘴上说着恭喜,语气却是清冷如常,听不出丝毫高兴之态。
秦萧咳了几声,想来若非靠着秦蓁而今这孩子,他这位子也是很难得到。看秦蓁这样子,而自己又因着这得了这位子,如何值得高兴…
秦蓁一番苦笑,无奈的扫了几眼殿中光景,将桌上清茶倒与秦萧道:“这明前龙井是陛下钦赐的,比宫外的不知好多少,甚至比家里的还要好,父亲尝尝。”
秦萧小酌一口,正待劝慰女儿时,恰见秦蓁手中绣帕——清明雨下一黛色瑶筝,周围几对蝴蝶正舞。心中顿生一股惊恐,连连夺过手帕喊道:“这是什么?”
秦蓁对这吼叫却也没甚大的反应,只轻轻应了句:“一块绣帕,父亲激动什么?”
“我问你这上边是什么?!”秦萧失了智一般吼道,心中惊恐更是遍布到了全身!要知道这些东西一不小心传出去了,让外人知道了,他们就都完了!到时候即便轩辕荆不在意,那些个流言也能把他们送到死地!
秦蓁很是冷静,应道:“不过一点念想罢了,女儿还能有什么呢?”
却不料秦萧听着秦蓁这一叹气,突然想来本就很多人看着他们虎视眈眈,只盼把他们赶下,而今天自己的姑娘还这么做!不知怎的怒上发根,满面通红瞪着双眼将绣帕一把撕裂,大喊道:“你你!真是不思礼教!我只当你当时不过玩玩未料这么久了还惦记着那贱奴!好啊,好啊,你不是惦记?我告诉你,那小子已经被我派人杀了,看你还如何惦记!”
不顾秦蓁听后满目错愕,跌坐在地与那不甚碰掉地下的茶杯瓷盏,秦萧发了疯一般吼道:“也不怪你那么喜欢,那小子死前还说甚要等你要你好云云,当真留不得!现在好了,你以后就和陛下好好过日子吧!你可知你夫君何许人?你如今这般岂不是将家族推入火坑地狱?!我告诉你,我们是你亲爹亲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家好!”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满屋冷寂。
秦蓁双目空洞,她不知自己听了什么做了什么,脑中一片空白。甚至于不敢相信这是她父亲所说的话,此刻她想哭想发泄出自己的痛苦,自己却已然忘却了如何伤悲如何痛哭,就像个死人般坐在地下,不声不响,定定盯着眼前桌椅却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
“娘娘,你的手…”
秦蓁被双儿哽咽的声音惊醒,才发觉自己双手沾满鲜血,该是刚刚跌坐时不小心扎到了地下的碎瓷片…双手鲜血刚刚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被双儿这一唤,才好像被拉回了人间,方知十指连心之痛。这一痛应是让自己感到仍在人间,仍是悲苦,瞬时从无神到泪如雨下,声声哀泣,几度哭泣到无法自已,殿中全然哀嚎:“为什么啊呃呃呃…为什么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所有却连条命都不留给他!为什么啊啊啊!”
随即颤抖着抓住破碎的绣帕,紧紧攥在胸前。白丝被鲜红浸染,瑶筝漫浸血色…
“清明,你说上天感怜终会再见,你…为何又与我天人永隔…”秦蓁泣不成声,攥住绣帕浑身颤抖。而模糊中瞧到了那熟睡的鹞鹰,才猛地明白,想来苏清明可能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才把这鹞鹰给了自己,让她不再受流浪之苦。
秦蓁声声哀叹,叹他就这么没了,叹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直到双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自己替她包扎一下手,免得严重后,才渐渐止了哭泣。
慢慢松开了攥紧的手,秦蓁看着手掌已是血肉模糊,甚还有些小碎瓷片扎进了肉中,双手一片狼藉。“疼?”她轻轻念了一声:“我都忘了,我还活着了…而今哪里还能感到什么疼呢…”
经了这一波哭号,秦蓁流干了泪,嗓子也哑的出不了声,只双目通红痴人一般坐在地下,一遍一遍摸着那残碎的血红丝帛,自此关了那坤载殿的大门,再不见人。
但她这整日郁郁,闭门不出的少言寡语,每每夜晚时便拿出那些个丝帛绣帕,一刀刀割碎,秦琅看了很是担心…想来秦蓁身体每况愈下,甚至有几日竟连床榻都无法爬起,那不仅伤了自己,也影响了孩子。听闻太医去了数十次,却是心病难医。
秦琅终于实在担心不已,只得布了懿旨,召天下名医进宫,望解了皇后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