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走出一个小小身影,瘦小却坚毅。
女孩脸色惨白,紧咬着牙,那力度像是要把自己的牙全部咬碎。尽管情绪濒临崩溃,大脑一片空白,但她依旧再往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她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的走向那个为首的高大男子。
走向杀父杀母仇人。
她嘴角带血,眼睛发红,目光死死盯着男人。不知怎的,身经百战的男人竟被这种眼神盯的背脊一凉。
血是卓芊若手臂上的。当听到娘亲的尖叫声时,她便死命扒开卓芊若捂住她眼睛的手,透过门间的一丝缝隙,目睹了娘亲惨死全程。
她手脚胡乱扑腾,像只声嘶力竭的小兽,心里一遍又一遍叫着阿娘。她的手指狠狠扣进墙壁,含着哭逼自己忍住。
一定要忍住。娘亲说了,要乖。
但是当看到那些人,粗暴的踩着娘亲的尸体四处搜刮的时候,她再也忍不住了。
心中的情绪猛地一刻爆发,身体似是炸裂,每一寸每一分都在痛。她死命撕咬卓芊若抱着她的手,趁她稍微放松之际,小小的身子挣脱束缚,飞一般冲了出去!
她手中紧紧攥着娘亲交予自己的翠笛,仿佛是攥着娘亲的手。
那翠笛,是娘亲的贴身之物。笛声御兽之术,本是他们家族先祖流传下来的妖蛊之术。一家人从来都是闭口不谈此技,娘亲也只是略微教授,供她防身。
谁曾想到她天泽聪慧,过耳不忘,实则已经暗中掌握了全部。
娘亲说,这是妖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随便使用;
娘亲还说,如果遇到坏人,不要害怕,吹响它。
“大姐姐,我说过会保护你的,我们还拉过勾呢。”小女孩喃喃道,露出一个满是泪水的笑容,随即一把抽出笛子。
对面男人看她神色有异,本就心生戒备,见她手中诡异泛着绿光的笛子,面色一沉。
“来人!”
一声凄厉刺耳的笛声霎时响起,竟盖过了男子的声音。那笛声似孩儿啼哭,尖锐刺进在场每个人的耳膜,冲击大脑神经,声声催魂断肠,经久不衰。
先开始众人还不以为然,只觉得这笛声嘈杂尖利听的万分难受,于是手提长刀霍然朝女孩挥去!
调子瞬间一转,仿佛来自地狱恶鬼发出的嘶吼,震耳欲聋,带着浓重的杀气刹时逼近那些拿刀壮汉!
众人纷纷捂住耳朵,连连后退。
有个身量瘦小的士兵,没有像大家一样捂耳朵,而是低着头踉踉跄跄的向前走着。
前面的人正捂着耳朵龇牙咧嘴,突然听见细微的‘哧’一声,霍然发现自己胸口被开了个洞。他艰难回头,看见身后眼里混沌无光的同伴,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
这便是开始。
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拿起刀,面无表情的砍向身边的同伴,惨叫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屋子里早已乱成一锅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乱刀砍至不成人样的尸体。为首那男子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到处挥刀,身上密密麻麻的血口,狼狈不堪。
这家族秘术的最高境界,便是控人。要是这等绝技流传至江湖,不知道又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但此刻的小女孩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只是鼓足力气吹着笛子。
她感到自己嗓子里的血腥味,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随着笛子一同剧烈震动,感到自己鼻息微弱甚至呼不上气,甚至感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笛声一点点流逝…
吹响娘亲的笛子果然要耗费更多心神,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她要亲手手刃灭家仇人。
不知过了多久,笛子艰难的发出最后一个音节,‘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惨叫声,鲜血喷溅声,挥刀声,一切戛然而止。
女孩漠然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血,看着眼前遍地尸体,眼神里满是嫌恶。她踩着血,晃晃悠悠的走到娘亲倒下的地方,吃力的扒开压在娘亲身上散着恶臭的尸体。
她小心翼翼的梳理娘亲凌乱的发,上面被一层又一层的鲜血浸染,早已结了块。
梳理了很久才看着干净一些,她满意的笑了笑,随即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蜷在娘亲怀里,仿佛儿时那样。此时她竟生出错觉,感觉娘亲的怀中还是温暖的。
“阿娘…”
她软糯的唤了一声,心满意足的闭上眼。
大姐姐,我好累,就先陪阿爹阿娘睡一会啦。
别忘了以后一定要教我怎么钓美男哥哥哦。
“啊!”
这一声惊心动魄,是卓芊若发出来的。她一把推开从头到尾死命压着自己的赵昀舟,撕心裂肺的冲出去。
看着眼前极其惨烈的景象,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怔怔说不出话。刚才还活蹦乱跳,眼里透着星光的小女孩,此刻正在女人的怀里,小小一团,一动不动。
她无意救她一命,她却害得她全家丧命。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积蓄已久的泪,顷刻间哗哗坠落,一滴滴落在地上激起片片血花。卓芊若痛苦的缩起身子,抱着头声嘶力竭的哭喊,精神接近崩溃。
当初就不该让她救自己,不该跟着到她家里,不该为了快一点找到幕后黑手把他们一家牵扯进来!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之前万毒谷割破的伤口,硬生生再次被她扯开,鲜血直下她竟丝毫不察觉。
身后的人心疼的将她抱住,沉默并颤抖。
“这不是你的错。”赵昀舟同样呼吸不稳,“真正造成这一切的,是那个幕后操纵的人。”他顿了顿,声音亦然透着冷静坚决,“只有我们活着,才能有机会替他们报仇。”
卓芊若身子猛地一颤。
活着?活着。何其可笑!他们这一路走来,脚下染了多少鲜血,多少人为他们而死。
她霍然抬头,眼里布满狰狞疯狂,大步流星的走到那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面前,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硬是将他提起。
“你他娘的给我说!说!”卓芊若嗓音嘶哑似啼血,近乎破音。“哪个王八蛋派你来的!你说啊!”
男人神志不清,似乎已经被笛声扰乱了神经。他痴傻疯癫的笑了起来,流着口水,模糊不清道:“八…八王爷…”
两人听后心里顿时腾起无尽怒火。
“原来是那个王八蛋。”卓芊若甩手把男人扔到地上,牙齿咯咯作响。“好,管你是什么王爷王八,都给我等着,等我回金陵。”她一字一句顿道。
“一层一层,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