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戏也听了,上菜吧。”李希伯一声令下,打破了餐桌上略显诡异的气氛。
服务员训练有素,快速而安静地摆好了一桌子佳肴,对面林艾桦的男友看起来还是不怎么会用筷子,林艾桦一边帮他一边轻松地笑着。
可李希伯却发了难。
“桦桦,你这男友在中国待了这么久,怎么基本的餐桌礼仪还弄不明白?”
他丝毫没有给未来的侄女婿留情面,语气虽是调笑,我却在旁边笑不出来。
“三叔你怎么管那么宽?”林艾桦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怕自己这个三叔。
是呀,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一点儿不差。
“好,嫌三叔啰嗦了,三叔不说了。”
他说罢,突然趴在了我的耳边,轻声道:“老董对你还真是情深义重,我们都以为他是块木头疙瘩,看来还是你技高一筹。”
技高一筹?他话里有话,我突然觉得李希伯无论言谈还是心地,都脏得不行。
我没理会,连头都没抬,盯着眼前的餐盘小心翼翼拨弄着螃蟹腿。
“来,我帮你。”他突然伸出自己的手,轻车熟路地剥起那只顽固的蟹脚。
身后的服务员见状,忙弯着腰过来道:“李总,我用工具帮您剥吧?”
李希伯头也不抬回道:“不用,吃这种东西,自己动手才有乐趣。”话音刚落,一只完美的蟹脚肉就呈现在我面前。
“喏,”他递给我,“我可是第一次帮别人剥,吃了吧。”
“啧啧,”我还没接过来,就听到那宋总插嘴道,“第一回见希伯这么上心,不奇怪,叶小姐人美歌甜,还这么给面子,换我我也心甘情愿。”
“怎么?老宋你看上小叶了?要不我让给你?”
李希伯此话一出,我心中对他生出的一点好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敢不敢,希伯你这玩笑开的,我都接不下去。”
“我认真的啊,女人嘛,还不是随便换换?”他说罢,瞥了我一眼。
桌子上突然鸦雀无声,我拿起盘子中没剥好的另一只蟹脚,直接放进嘴里咬碎了,“咔嚓”一声,震得我舌尖儿疼。
“李总总能脱口而出金玉良言,细细一品确实如此,”我波澜不惊应道,“毕竟契约关系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血缘关系相提并论的。”
说罢,我看向林艾桦,问道:“桦桦,你说呢?”
我知道自己这般含沙射影就是在找死。
我的话说完,餐桌上本略显尴尬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董晨风嘴角荡起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笑,我刻意去看了他才发现。
是的,这一刻我不想要忍下去了。
李希伯用董晨风来威胁我,我既已就范,他又何苦赶尽杀绝?在这样微妙的场合下如此侮辱我?
“我?”林艾桦放下手中的筷子,轻轻用餐巾擦拭了嘴角,“要我说的话,确实如此啊。契约关系当然比不上血缘关系,譬如说,如果三叔要娶叶姐姐,估计得看李家其他人同意不同意吧?连我都要看看我的新三婶够不够格呢,虽然咱们算得上有交情。我要是看不上,三叔就不会娶,对吧,三叔?”
最后,她调皮一笑,显得灵动娇俏。
李希伯眼中流露出欣赏的神色:“是,我的侄女说的都对。”说罢,他像我投来一个毫不客气的眼刀。
这顿餐宴就在这种极其诡谲的氛围下渐近尾声。我吃什么都没滋没味,也不敢喝太多酒担心会失态。席间,我不时扫了几眼林艾桦,最后要离席了,才看了眼董晨风。
他表情平静地帮董太太披上了外套,然后二人一同跟李希伯道了别。
这样最好。
我希望从此和他是陌路,不要再和我有一丁点儿牵连。
我希望他幸福,平静,能安度余下的时光。
送走所有客人后,只剩下我和李希伯二人。
我随他一同坐进车里,司机回头问道:“要先送叶小姐吗?”
“不用了,前面的路口放下她就行。”李希伯斩钉截铁答道,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司机略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发动了引擎。
我在心中冷笑。
对我如此恼火?我求之不得。
我在寒风中被“赶”下车后,自己打车回到了家里。一番洗漱后,我头痛得厉害,准备早早入睡,毕竟,翌日我还要把跟华清的解约函送到公司。
第三天,我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一样起了个大早,朱欣然已经在楼下等着我了。
坐进她的车里,我看到了她愧疚的脸庞。
毕竟,当初我跟华清签约,和她不无关系,可还没多久,我就要被扫地出门。
“颜颜……”
“别说了,”我笑着打断了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我又赚了一大笔,今我可以好好休息,不用那么辛苦拍戏了。走吧。”
到了华清,朱欣然去泊车的空档,我径直走了进去。我本想将解约函直接放在林清晖办公桌上就走人的,却在离开的时候和他撞了个正着。
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看样子,失去孩子对他的打击真得很大。
我从不知道他是如此期待后嗣的人。
看来,我从没真正了解过他。
看到我,他亦惊讶不已。
“你怎么在?”
“来送解约函。”那一瞬间,我竟恨不起来,自己也为此感到惊讶。
“嗯。”他应了一声,继续朝办公桌走去。
我愣了片刻,也不想再做停留,朝外迈起步伐。
在我快要关上他办公室门的一瞬间,却突然听到他问:“昨晚跟大老板们有约?”
“什么?”我驻足不前,扭头问道。
“这个。”他在自己的手机上划了几下,然后扔在了桌子上。
我不得不回了去,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拿起手机看——那个宋总一脸色迷迷的模样揽着我的肩头、我一脸认真唱歌的场景出现在了八卦新闻的头条——《影后出席饭局遭揩油,神情自若宠辱不惊》。
有人在饭局上拍了照?对此我一无所知。
但我知道,这一定是李希伯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