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我走到窗前。
屋里的灯全部被我关掉了,我不知道从楼下看上来,还能不能借着月光看到我的身影。
我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还真得看到了林清晖。
但他没有抬头看上来,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的座驾旁,拉开车门,坐进去,启动,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很快,他和车都消失在了我模糊的视线中。
叶惜颜,拒绝了他的道歉,你会不会追悔?
我在心中问自己。
不会。
我掐掐手掌心。
够了。
他不值得我去恨。
我狠狠摁灭了手中的星火,望着天空中灰黑的云发了一会儿呆,又草草回忆了自己的这些年,困意渐渐袭来,我拖着疲惫而凄凉的身体,钻进了冰凉的被窝。
即使我的生活一团糟,但仍要继续。
翌日清晨,李希伯给我来了电话。
“本子看得如何?”
“看完了。”
“觉得怎么样?”
“不错。”
“没想到你和桦桦总是口味相同。”
“桦桦?”我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也看了本子,对女一爱不释手。”
很好,不祥的预感当即坐实。
李希伯利用我,无非是要刺激林清晖。也许是商业决策,又或者纯粹为了林艾桦打抱不平。他这个当三叔的,对侄女的爱不可谓不畸形。
可如今呢?我在林清晖这里昙花一现,失宠失得如此之快,恐怕李希伯会对我的不争气感到愤怒吧。
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还有什么资格霸占着他的资源?
“你想让桦桦演女一?好,我没意见,但是,她不合适。”我出于专业角度给了他这般建议,但话语中亦难掩倔强。
我那可怜的自尊心又跑出来作祟,可外人看起来却只觉得可笑。
“这部戏是我投资,桦桦不适合,我可以改本子。”李希伯冷酷又带着些许温度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冷酷是给我的,温度是留给他亲爱的侄女的。
“那很好。”我笑道,却明白自己的表情比哭都难看。
“她来演女一,你来出演女二。”
突然,他又向下命令一般给了我这样的指示。
女二?目前的本子里,女二是个反派,但身上也有闪光点;如果我真得出演了,恐怕闪光点都会被删除的吧?
如果我认真演了,一定会因为这个角色收获数之不尽的辱骂——观众通常分不清戏里戏外,你可以说这是一个演员的成功,但那些谩骂,没人可以替他们扛。
“我已经替你决定了。我相信你不会有其他想法,除非你希望自己和董晨风见不得光的历史被公之于众。”
听着李希伯的威胁,我觉得可笑无比。
见不得光?
那他和林艾桦之间微妙的情愫就见得光了?
我没有选择硬碰硬,但若有一天他逼急了我,玉石俱焚,并不是什么难事。
“好,我来演。本子改好了发给我。这段时间我要离开北京。”
“去哪儿?”
“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李总。”
“你是不是忘了已经把自己卖给了我?”
“李总,这段时间有关我和你的绯闻,我一清二楚;你让我陪你演戏,我很配合。但你也看到了,林清晖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根本不在乎我。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劝你最好再泡个年轻的小嫩模,让媒体放出唱衰我的报道,这样一来,不伤你的面子,我也能好好拍自己喜欢的戏。我希望你不要再拿董晨风威胁我。这部戏,是我们最后的合作。”
说罢,我利落挂断了电话。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敢于如此和他叫板。就算因此被封杀,我也不怕。被他人恶意掌控的感觉,令我度日如年。
前有郑安晟,后有李希伯。
在我心里,比起林清晖,他们两个更像恶人。
趁着他们改本子的日子,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前往邻国散心。
读书时我主修英文,但也学过日语,虽是一个人出门在外,两种语言再加上比划,也足够用了。
“颜颜,你天天搞得自己像个行为艺术家,我帮你在那边找个留学生帮你当翻译导游什么的,不好吗?”
朱欣然得知时,我已踏上了东京的领土。我知道,对于和华清解约的事,她仍心有愧疚,她甚至也想辞职一走了之,但林清晖待她不薄,我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影响她的前程。
“起码跟个人帮你拿行李会方便许多吧?不然你自己扛箱子的样子被拍下来,又会被黑粉嘲。”
她表面上是怨我,但我知道,她实际在怨自己。
有这样的朋友,我已心满意足。
“没关系啊,真被拍到的话说不定还能博一波好感。黑粉的话……不论你做什么,都会被挑剔的,不去理会就好了。”
“行吧,我说不过你,有事及时跟我打电话,毕竟在国外,好多事不方便。”
“知道啦你越来越像管家婆。”
我笑着挂了她的电话,独自一人开始了自己的关东之旅。
几天后,把东京、横滨、神奈川县逛的差不多后,我启程前往了关西。第一站,我计划在奈良落脚。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那些可爱的小鹿。
我兴致勃勃买了些饼干喂那些小鹿,手里的饼干还没有喂完,就在耳边听到了中文。
在神鹿公园遇见中国人根本不稀奇,可那声音,我太熟悉。
一个声音颇为成熟的男子在和自己的女儿交谈着,听起来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听起来他的女儿对他崇拜至极,一个沉静的妇人声音也跟着出现,即使不扭头去看,我也猜得出她脸上洋溢着怎样的幸福笑容。
我赶忙背身离开,有小鹿跟了过来轻轻扯我的衣角,我慌忙将手里的饼干全部撒了出去。
终于,身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我。
我希望他没有。
走到足够远时,我终于敢回过头去看——董晨风一家三口在一起,他的女儿已经出落得漂亮而时尚,有足够的资格来嘲讽我这个行为不检点的“老女人”。
我没有想到,在异乡,自己也要落荒而逃。
呵,我是作了多少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