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忙从病房中退了出去，甚至屏住了呼吸，偷偷摸摸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体面的人。
他曾经是倜傥潇洒的盛晖总裁，是力挽狂澜的华清掌门，如今，只能一动不动躺在床上。
而我，不能替他分担半点伤痛。
我想起我们曾爱过。
我决定返回北京，吴平芳会照顾好林清晖，对此我深信不疑。而北京，还有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
周一清晨，我很早就起了床，像其他职场女性一样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涂上明艳提色的口红，身着款式低调却是奢侈品牌的套装，抵达了华清。
林清晖因病隐退的消息早已喧嚣尘上，若换一家公司，恐怕早已混乱不堪，多亏了他平时分权得当，我才发现公司内部仍有效运转着，所有在线上的项目依旧有条不紊进行着，计划中的项目也并没有耽搁太多筹备工作。
我约了何律师在公司例会上出示赠与合同及公证书，角色转换之快让所有员工惊诧不已。
也包括我自己。
这一切都是被逼出的，我别无他法。
可坊间却不这么看，不知从谁嘴里流传出“我逼宫夺权”的戏码，诡谲阴谋不亚于宫斗剧，我又成了别人嘴里“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看样子，不少华清员工也选择了相信，例会上他们看我的眼神出卖了他们的内心。
但我管不着别人心里怎么想，也不屑于去管。
我要的，是让华清在圈子里风生水起，成为巨擘。
这是我唯一能为林清晖做的了。
当初最后和李希伯的合作很不愉快，幸运的是，那部戏让我认识了几个靠谱的同行。
我辗转打听到了当初按照李希伯的要求硬改剧本的编剧，并约了他在华清见面。
“颜颜姐好，”他看起来年纪不大，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是刘承。”
“你好。有合约在身吗？”我开门见山问道。
“合约？”
“如果你现在是自由身，我希望你可以接受华清的邀约，我会给你一份条件优厚的合同，你要付出的，就是成为华清的专属签约编剧，认认真真地写好适合你创作的本子。”
听完我的陈述，他毫无意外地愣了住。
“怎么样？”我尽可能地收起了脸上的凌厉神色，极尽温和地看着他。
“我……我只是一名枪手。”他道出忐忑和犹豫的原因。
“我当然知道，我们合作过，不瞒你说，我也派人做了调查。正因为此，我才约你过来，你的才华不仅限于此。考虑一下吧。”
惊诧、怀疑、思索、受宠若惊……我看到一系列神色在他脸上闪过，最后，他张口结舌道：“签、我……我签！”
我微微笑了，把早已准备好的合同递给了他。
“别着急，仔细看一下，有任何异议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不会出示霸王条款。”
“好。”他抿抿唇，接过了我手里的合约。
“我帮你倒杯咖啡。”说着我就站起了身。
“不用了颜颜姐……”
“别介意，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很平等的那一种，你不用怕。”
我离开办公室去了茶水间，那个年轻人不知道的是，其实我和他一样紧张。
这是我在华清的第一次出手，我知道自己终于为爱才如命的林清晖挖下一块宝，我在茶水间低头接着咖啡，耳旁垂下的发遮挡住了激动又紧张的脸庞。
接下来，我还要做成千上万个类似的决定与行动。我要争分夺秒去储备足够的精兵与粮草，一切只为了一个更好的华清。
我绝不能让林清晖失望。
过了大半个月，国内新兴的青年导演电影节在西部一个地广人少的省城举行，我安排好北京的工作，就带着刘承提早赶了过去。
“好好研究下参展的影片，”我对他说道，“遇到感兴趣的，咱们一起见一见导演。”
“好的。”自从把刘承签了进来，他很用功，他是一块璞玉，身上还没有其他创作人士“随意过度”的坏毛病，这很难得。
但可笑的是，有好事的媒体拍到我们数次共同出入影厅的画面，迫不及待地赶出一篇《爱情事业两不误，叶惜颜爱上小鲜肉》的八卦报道。
朱欣然将八卦新闻传给我时，显然是一副“千帆过尽”的姿态——“不理会对吗？”
她紧接着就发过来这几个字。
“不，”我飞快打了电话给她，“找人跟上。”
“反击？”
“当然不是，趁机把刘承推出去。”
“什么？”
我看了看咖啡桌对面的刘承，他正小心翼翼喝着拿铁最上层的奶泡，在光鲜亮丽的艺人堆儿里他当然算不得出众，但在一众灰头土脸、不屑包装自己的编剧中，算是好看的了。
“包装一下刘承，打造一个偶像编剧的概念，为下一部新作作势。”
“这……”朱欣然显然有些迟疑，“会不会引起反感。”
“引起反感更好，只要有争议有声音就是好事。刘承是有真本事的，迟早会发光，前期越是遭到打压，后期反弹得才会更厉害。写好稿子发我看一下，明天就安排营销大号转发。”
我放下电话，刘承已经在安静地看着我。
“颜颜姐刚才电话里说的……是我？”
我点点头：“都听到了？”
“没听太清楚，但是大概意思知道了。”
“有什么想法？”
“那种方式我不是很喜欢……”他尴尬笑笑，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
“嗯，明白了，”我的手指在桌上轻叩几下，不疾不徐对他道，“到今年为止，我入行整整十年了，一开始，我只是一个小助理，那时候特别羡慕大明星；可当自己成了演员，才知道在风口浪尖儿上的滋味，并不好受。如果有人想你死，真得是分分钟的事情。”
“圈子是不好混，我之前当枪手时，也憋屈得很。”
“你知不知道我得罪过很多人？”我严肃问了他。
他缓缓摇了头，随即又点点头：“不是很明白，但可以想象得到。”
“你和我已经被外界绑在了一起，你当然可以选择澄清，然后按部就班地写下去，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展翅高飞。但也许还没等到那一天，我已经被人玩儿死了，甚至是你，都有可能受到牵连。所以，在别人还没有把矛头指向你时，一定要尽快丰满自己的羽翼。不要学我，毁了清白，也影响了事业。”
我尤为严肃地对他说着这些危言耸听的话，也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当初我在拍戏期间遭到暴力的事件人尽皆知，适才话中的深意他不可能不明白。
我从未想过，自己也会变成如此急功近利的人。
因为我怕林清晖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