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将军征战，自己的战马永远跟着，这椅子是你的，就永远是你的。”
概是我的错觉，我说完这话，他那本温和无害的眼神竟现出了一丝凌厉，正如以往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那个他，可须臾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又恢复了平静。
“你这么说就客气了，华清的现在，有你的功劳。我说过不再涉足，就不会反悔。我今天来，跟工作没关，听说——”他说到这儿，微蹙了下眉头，动作很轻，我还是看见了，当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去盛仁了？”问罢，他抬起头，眼神里竟隐约透着关切。我心中咯噔一下。
我怀孕的事，童医生告诉林清晖了？
这令我倒吸一口凉气。
但下一秒，我在心中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是我的隐私，童医生万不可能做出这种违背从医道德的事。
“没有啊，”我大言不惭撒了谎，“怎么这么问？”
“一个朋友……”他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前几天说看到了你……和童医生在一起……”
“朋友？”
“也是盛仁的医生。”他有些不安，稍微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像一个偷听了别人讲话的孩子。
“这么八卦？这算泄露病人隐私吗？”
“抱歉，他的本意是关心你。”
“关心我？然后告诉你？”我无法理解那样的逻辑，可把话说出来，当即又后悔。我和他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知道的人并不少。
“对不起，”他似是没办法再解释下去，“我只是怕……”说着，他竟皱起了眉头，这倒让我好奇起来。
“怕？怕什么？”
“我还以为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在继续。”他似乎鼓起足够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句话。
那件事。
原来如此。
“因为是找童医生，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那件事，我真得只是担心，如果冒犯了你的隐私，那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他眼神真诚，不像撒谎的样子，我的心也顷刻柔软了下来。
“嗯，谢谢。”
“既然不是，那我也放心了。”说着，他整个人似乎真得轻松许多。
“今天来，就是为这件事？”
他郑重点了点头。
“那真害你白跑一趟了，其实你打个电话就好。”我虽在嘴上刻意保持着距离，心中却还是暖暖的。
“嗯，”他点了点头，“下次，下次我会打电话给你。”
“下次？我可不想再有这样的误会。”我佯装生气的样子开了玩笑。
“好，”他也笑了，“那我告辞了。”
“嗯，我送你吧。”说着，我转身去一旁的衣挂上拿外套，他腿脚不便，我看着他坐上车才安心。
可就在我穿外套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的他问了一句——
“这是什么？”
糟糕！
我心中一惊，但扭头去看时已然来不及了——
林清晖已经拿起了方才我忘记收好、放在桌上的B超单，上面赫然写着我的姓名、年龄以及妊娠7周的事实。
“你怀孕了？”他依旧盯着那份B超单，表情严肃，那神态竟像是一个对我放心不下的长辈。
“我……”一时之间，我不知该怎么应对，想要伸手去抢，但若那样做，就相当于欲盖弥彰。
“是那位董先生的？”林清晖终抬起了头，脸上带着一种我看不明白的神色，很复杂，欣慰中又仿佛加着些不舍，我想一定是我搞错了，他不爱我，更不可能对我念念不忘，也许只是感慨，毕竟我和他从头至尾纠缠了那么久，就算爱不够深，也不至于狠心到相看两厌。
我呆呆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对他摇了摇头：“无论是谁的，跟林总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不是他的？我看得出，他在乎你。”他的表情十分认真，倒真像是我娘家的长辈了。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应答。
“怎么了？”他突然皱起眉头，“他不想负责？”
这样的发展令我感到猝不及防。可很快，我又理解了为何他会如此紧张。
他一直都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无论杜婉昀还是我，都没能逃过厄运，甚至可以把这两次不幸都算到我的头上。
“不是！”我慌忙否认，“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慌乱之中，我竟撒下荒唐的弥天大谎！
“你……”林清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背着他……”
“对，酒后乱性，这孩子不能要，不要再问了。我送你下去。”
我已经穿好外套，可走了两步，才发现林清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需要我扶你吗？”我回过头轻声问道。
他神色凝重，似乎并不准备迈开腿。
“清晖？”我已经很久没有唤过这个名字，也认为自己不再有资格这么称呼他。
“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孩子。”
“当然是做掉。”
“再一次？”他突然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再一次？之前是意外，我不想的。现在和当初不一样，这个宝宝……”我有些哽咽，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本就不该存在。”
“你没有资格否定他的存在！”他看起来是真得有些愤怒，“就算你是他的母亲。”
“不然呢？”我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声音，我无法理解他的情绪，就好像从头至尾都是我在做错。
“生下来。”
“拜托！别开玩笑了！”此时的我感觉他有些不可理喻。
“生下来，交给我。”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宝宝，把他交给我来带。平芳年纪大了，我和她很难……”他没再说下去。
“林清晖，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自私！请你想想我的感受！给他生命的是我，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你也没有资格否定他的存在！”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他的要求依旧令我无法理解。
“生孩子不是下蛋好吗？我生出来怎么办？”
“我来养。”他说得极为平静，就好像在说“我去农贸市场买两个鸡蛋”，可那样子又认真得令我感到害怕。
“我来养，”他重复道，“你的宝宝，我来养。”
一定是突然迷了眼睛，他说完，我的眼睛竟然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