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曲九端着茶走进凉亭,给荣铖倒了一杯热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的。微凉的夜里,喝上一杯清香的热茶,那滋味儿也是格外的让人享受。
荣铖喝了一口就放在了桌上没动,两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房门,眼中难掩的丝丝忧虑。
上一次,时乐几乎晕厥过去。平日里最是讨厌的就是药味儿,浓浓的苦涩让人厌恶,而那一天她竟然是在里头就那么直接的睡着了,可想而知这其中的过程。
安大夫说,这一次的药剂恐怕会比上一次的稍微重上一点,也不知…
屋内,时乐的情况确实也不算多好。
“安大夫,你这是故意整我吗?”时乐忍着那钻骨的疼,看则一旁悠闲得不行的安大夫,不得不多想。
“世子爷,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安大夫摇着蒲扇:“这之后的每一次药剂都会慢慢的加重,就好比那洗澡的水,慢慢的升了温度,这才不会觉得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歪理。”那洗澡的水哪是一次一次,人是洗一会儿加一点儿热水,洗一会儿加一点。
“差不多差不多,都是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加,一个理儿。”安大夫摇晃着头脑,嘴里哼着点儿小曲儿。也不知是哪儿的调子,听着倒是觉得挺好听的。
曲儿挺短的,并不长,或者说是安大夫并没有哼完。
“哪儿的曲子,倒是挺好听的。”时乐动了动腿,维持着一个动作坐了这么久,难免会有些不舒服。只是刚一动,便惊了水桶里的其他东西。那些个东西被惊得在水里四处游窜,时乐动作一僵,动了一下的腿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头皮发麻,心中一阵恶心感冒了上来。
安大夫在旁边儿瞧得直乐呵:“世子爷可别乱动啊,会惊扰那些个宝贝的。”
“…”都说医者圣人心,此时此刻,时乐却觉得有些方面,医者和那毒医说一样的。比如说,对于桶里那些东西,她只觉得看着就惊悚不喜,但是到了安大夫嘴里,那些都是珍贵之物,叫宝贝的。
真是可怕。
安大夫也不去管时乐那脸色,悠闲的摇晃着扇子回答时乐先前的问题:“我这曲子是我老家的,好听吧!”
“嗯!”本是想要点点头,但随后想起了桶里的那些个东西,恐自己的动作打了,惊扰了那些个玩、意儿。不动的时候还好,但是一动起来,那种密密麻麻窜动的感觉,时乐已经不想再感觉了。一次比一次的惊悚,而且,她似乎感觉到那些东西似乎比之前的数量多了些。
“可惜了啊,年少离家,老未归,曲儿如今都记不全了,只哼得了那么一截。”安大夫外头看着房梁长叹口气。
“若是想了,便回去看看便是。”时乐一动不动的坐在桶里回答。
“早没了。”安大夫满是沟壑皱纹的脸上带上了丝丝怅然愁绪:“我老家啊,早没了。”
时乐怔了一下。
安大夫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之中掩藏的情绪却是那么的让人听着难受。
他当故事一般告诉时乐,他老家在南下的一个小村,风光优美,山林青秀,水流清澈。他们那个村儿因着傍江水的缘故,靠着那河里的鱼虾,可以说家家户户的家境都还是不错的。鱼肉不愁,猪肉那也是半月能够吃上一次,妥妥的。
本来呢,安大夫也不是学医的,而是想要赶科举做官的。只是后来,他们村儿被一群流窜的土匪给屠~杀,方才改了去做官的愿,跟着师傅进了军、营学医。
“说来也是惭愧,若是王爷救了老夫,老夫当年怕是早就死在那些人的刀下了。”似乎是忆起当年之事,方才眼中的哀伤褪去,染上了别的,那是对往事的一点点怀念,以及说不尽的感激。
“往事已过,再提也是没什么意思了。”安大夫缓了缓,收敛了来呢上的神色,再次变回了那个事儿严肃,偶尔不、正、经的形象。
这是时乐所熟悉的。
“确实如此,往事如云烟,人还是得往前看。”不过,有的事情,不做,那往事就永远也过去。就好比身上落下伤疤,不治永远也好不了,搁在那里疼痛难忍。
安大夫扭头看了看桌上的香,三根已经燃尽,转头看了看时乐的脸色,安大夫满意的点点头:“世子爷的忍耐是越来越厉害了。”
时乐牵强一笑:“安大夫用了这么多的珍贵药材,可不得浪费了。”她不清楚这一浴桶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但是看安大夫那下~药是心疼的样就知道,铁定也是不便宜的了。
“确实是。”安大夫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不过呢,凡事量力而行,断然不可逞强。”
“这我自然知道,安大夫你且放心吧!”想是多撑一会儿,但也不能死撑,她不是没有理智的人。
这一次比上一次,足足多坚持了一炷香,别看只是一炷香的时间。到最后的时候,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那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时乐全是咬牙给挺过来的,最后实在是不行了,这才放弃了。
对于这个结果,安大夫很是满意,将外袍递给时乐:“什么时候能够在里头坚持上一个时辰,这药浴就不用泡了。”
听到这话,时乐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滑倒在地上。安大夫吓得赶紧伸手将人给扶住:“世子爷定力还待修炼啊!”刚才那一滑,差点儿将他心给吓停了了。
扶着人到软榻上,与上次一般,让时乐趴在上头,为其针灸,疏通经络。
时乐趴在软榻上,这一次比上一次好多了,虽说依旧疼得死去活来的,但至少这一次等到安大夫结束,人没有直接疲惫的睡过去。不过也差不多,与上次睡死过去,这一次仅仅是多残留了一丝丝的意识罢了。
她能够朦胧的感觉到安大夫收了针,为自己盖上了被子,然后收拾着东西打开门离开了。开门关门声很轻,很轻,似乎生怕自己动作大一点儿吵着时乐休息了。
安大夫一出去,第一眼就看见了背脊笔挺坐在凉亭之中的荣铖。伸手捻了捻胡子,心中道果然如此。
时乐的话就时不能信,说人走了怎么可能。上一次出来,人就在哪儿。时乐是身在其中不见其态,杀人不眨眼的杀神生平对谁那么的宠溺过。
所以说老人言,旁观者清是对的。
“王爷。”安大夫走上前,拱手作揖。
“安大夫免礼。”荣铖站起身,看了眼他身后灯火已经熄灭的屋子:“人还可好?”
“世子爷身体恢复得很好,再配着针灸,估摸着再有七次,往后就可只药膳调理便可。”这个情况是比较好的,按着预想,他们是计划的十二次。
荣铖闻言,呼出的气息不自觉的放松了些:“多谢安大夫。”
“这不过是老朽该做的事情。”
荣铖点点头:“夜深了,安大夫若是不介意,就在府中歇息,明日一早我派人送您回去。”
月亮早已升到正当空的位置,可以说,除了红楼那些地方,临安城的其他的可能都已经歇息下了。
“不了不了,老婆子还在家中等着,若是不会去,恐怕会担忧得整夜难以入睡了。”谈及家中的媳妇儿,安大夫眼中盛满了笑意,那种浓浓的让人甜得牙齿发疼的笑。
“那好,我让曲九送你。夜深人静的,你一个人,恐是不安全。他在,我也放心一些。”说完荣铖转头看着曲九,吩咐他务必将人送到医馆门口,看着人进去以后才可回来。
“是。”曲九站直身体,抿嘴应道。
“多谢王爷,多谢曲公子。”
这个时候一个人回去,确实是不安全,有人护送,心里总是要踏实一些。
看着曲九和安大夫离去的背影,荣铖这才迈步走向屋子。
屋内,时乐安安静静的趴在软榻上,似是睡着了一般。没人知道,脑子里两股思绪正在相互的拉着拉锯战,交织谁也不逞多让。
一面是困得不行,想要现在睡觉。一面是那充斥在鼻翼间难闻的味道,让她怎么也睡不好。
她多么的想像上一次那样,直接累得睡死过去,这样就不用为难。她倒是想要换一间屋子,但理智尚存一丝,身体却无法行动,别说起来了,就是脚趾头动一下,她都觉得没力气。
唉!
时乐心中叹口气,要不忍忍吧,不过一晚而已。
刚做下决定,屋子的门咯吱一声,慢慢的被打开。
时乐心中一凛,下意识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安大夫刚才已经走了,那么现在进来的又是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
时乐恍然想起被褥之下,自己仅仅只着了一件外袍。若进来的人瞧见,那自己最大的秘密就会泄露。
复仇的路才铺了一半,若是这个时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那无疑前功尽弃。就是荣铖再如何的只手遮天,也救不了自己。
查了这么多日子,她心中已经渐渐有了预感,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自己的榻前,时乐心忐忑得砰砰砰直跳,门口那侍卫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放人进来,这个时候。
就在时乐脑子飞快的想着对策,被褥下的手慢慢握紧,就等待着一个时机反扑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无奈却又十分熟悉的叹息声。
听到这声音,罕见的,时乐竟然卡壳了一下。
王叔?
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难倒她幻听了吗?
时乐一瞬间紊乱的气息没有瞒住荣铖,在如此安静的屋子里,就是一点点细小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发现了时乐,缓缓的松开被子下面捏成拳头手,心安理得的继续装睡。
荣铖没有拆穿,反倒是慢慢的弯下~身子,像上次那般连人带被的给抱了起来往外走。
时乐被裹在被子里,身体微僵了一下,后怕被发现装睡,又赶紧的放松了身体。
她没想到自己是这么的被抱着回的房间,一想到荣铖那一张冷冰冰的脸抱着一个大型的蚕蛹被子,目不暇视的走过长廊。虽说这个时候府中下人大多都已经睡下,不会有什么人看见,但门口守着的侍卫那是肯定会瞧见。
时乐已经无法想象那些人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样的表情,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荣铖稳稳的抱着人回了房间,动作十分温柔的将人放到床~上,轻轻的为其整理好被子,随后离开了。仿佛他留下,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最后
将人给抱回来一般。
时乐慢慢的撑开眼皮子,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子,望了望那已经关上的房门,黑翘的睫毛颤了颤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时乐起来后第一时间招来下人问荣铖昨夜是何时走的。
“昨儿安大夫走后,王爷将您给抱回屋子后,方才坐着马车离开了。”红泠一边说着,一边为时乐更衣:“挺晚的了,约莫一~更的时候。”
对此红泠也是十分的感叹,王爷对世子爷实在是太宠爱了。
可惜了,世子是为男儿,若是女儿身…
呸呸呸,若为女儿身,昨儿晚上时乐都已经说不清了。不,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清楚了。
红泠赶紧的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扔出去,认认真真的为时乐束发。
时乐心情很复杂。
王叔,是否对她太过的好了。这让时乐心中难得的有些不安。
之前荣铖待她也好,但是昨晚的好似乎已经有些超过界限了,超过了合作,甚至是叔侄。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就能够得到的东西,所以,难得的,她有些不安了。
这一顿早饭,时乐没有吃好。时不时走神,差点儿好闹出乌龙,将菜往鼻孔夹,惊得红泠赶紧出声唤回了时乐的神。
时乐怔了一下,看了看筷子上的菜,没精打采的将其放到碗里:“算了不吃了,让人撤下去吧!”说着将筷子放下:“马车来了吗?”
“回世子的话,马车已经在外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