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看着大步径直往这边走来的时乐,冲着人笑笑随后怡然自得的喝着茶,淡然得不行。
时乐拿着碎裂的玉佩走过去:“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如果不是这人出手,现在就自己就该在下面躺着了,而不是站在这儿完好无损。匕首上淬毒,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得带回去看看。不过就算是不要命的,现在也够她喝一壶。
不管这人是意外还是什么,救了自己一命是事实。
“举手之劳,就算换个谁,看见了我都会出手。”傅云深不在意的摆摆手,不曾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时乐捻了捻手中的玉佩走到傅云深对面:“介意我坐在这里吗?”
“请。”傅云深微微抬手。
如此,时乐也就不客气,撩袍坐下。随后将手中玉佩递到傅云深面前,说玉佩已碎,问傅云深如今人居何处。待会儿会让下人送上赔礼,聊表歉意。
傅云深嘴角轻勾,漫不经心放下茶杯,很是大方的将自己现在的住址告诉了时乐。
他本意只是救人,玉佩碎了就碎了,他也不差这点儿东西。但既然对方要求赔偿,送上门的,没道理拒之门外。
听到傅云深如今住在下北街那边儿,时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下北街那边儿都是些普通老百姓,傅云深怎么看都觉得不太像。说是不太像也不对,应该说是不搭。怎着看,人都是个富家公子哥。
傅云深似乎也知道一般,但是他并没有解释。见状,时乐也不再问,毕竟每个人都有着自己不想说的。两人也不算熟,适可而止。
时乐让小二给自己上壶龙井。
之前被她们一行人的架势给吓住了,不敢上前,只得唯唯诺诺站在一侧等着瞧瞧。若是再站会儿人不叫自己,那自己就乖乖下去,免得惹怒了这些有钱人家的权贵。
在临安做事儿得格外小心,这天子脚下,一脚踩下去,十个人之中可能有五六个不是权贵就是有钱人。所以她们这些小人物做事儿就得格外小心翼翼,不敢小巧任何一个人,就怕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倾家荡产都是好的了。
见着时乐点壶龙井,小二赶紧点头应下,手脚利索的下楼去给人提茶水。不一会儿就端着茶水上来,给时乐沏好茶后便恭敬退了下去。
四方的小桌子,两人相对而坐。面前的茶杯里冒着缕缕白雾,携带着茶香味儿。
时乐端起来闻了一闻,小饮一口。时乐喜好喝茶,王府所用的茶,多是皇宫赏赐的贡茶,所饮不说最好却也差不多。茶馆的茶自是比不上王府的茶,不过勉勉强强也还是可以。
冬暖之日,两人就这么安静品茶,不曾说什么,却难得的不觉得尴尬什么的。
两人就这么一直坐到半下午,时乐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儿,太阳已经西落,一片片的红霞的从西边儿层叠开来,就像女子身上的舞裙,很是漂亮。
“听闻渝满楼出了到新菜,红油香酥鱼。傅公子,可有兴趣一同去尝一尝?”时乐对着傅云深发出邀请。
傅云深微微有些诧异,不过片刻诧异之后就欣然同意了。二人相视一笑,起身转去渝满楼。
相比两位兴致勃勃,红泠则是心如死灰。
王爷让她跟着世子是为了什么,照顾世子,督查世子。而早上,她没能阻拦世子吃了路边儿馄饨,先前世子出事她也没能保护世子,还差点让让世子受伤中毒,而现在世子要和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去吃饭。
红泠心丧,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回去以后,等待自己的是怎样的结果。
看着前边儿脚步轻快的两人,红泠想了想,还是找了个机会凑到时乐耳边轻声叮嘱。出门一天,除了早上吃过药膳,午时的药和药膳都不曾吃,如果晚上再不吃,王爷会发怒的。
王爷发怒,后果,自然是不可预估。
时乐眉头一皱,最后对着红泠摆摆手说自己心里清楚。待会儿她不会吃很多,回去以后会好好吃药膳喝药。知道红泠心里担心着什么,时乐对她说回去后会与王叔解释。
宽慰红泠,让她不要担心。红泠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似乎,担心已经没必要了,毕竟已经是注定了的事情。多一件,少一件,已经没有区别。
到了渝满楼,二人直接要了个雅间。
“傅公子想要吃什么。”时乐问道。
傅公子寻思了一下,报了几个菜名,有些巧,都是时乐喜欢的,让人忍不住侧目看了一眼。
“怎么了?”傅云深问道。
“没什么。”时乐摇摇头,问他可要喝酒?
“我不喜喝酒,平日亦是滴酒不沾。不过若世子想喝,不必顾忌我。”
这话倒是让时乐有些意外了,现在的人竟然不喝酒。要知道很多时候,不是你想就能够的,这让时乐忍不住更加好奇傅云深的身份了。
饭席间两人相聊甚欢,不再像之前在茶楼那般一言不发。这边导致饭菜没吃多少,感情倒是递增了不少,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意思。两人的称呼也由最开始的傅公子,世子爷变成了,云深,时乐。
聊着聊着,傅云深不经意问起了小胖子童宝。
时乐眉梢一挑:“云深也知道童宝?”
“知道,但不熟。”傅云深想起那个圆滚滚的身影,脸上浮现出愉悦之色:“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见过。”
“嗯?”时乐疑惑的看着傅云深,她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傅云深,只除了今早在馄饨摊儿。
“在画舫小楼。”傅云深放下筷子:“那是我才到临安城,接了邀帖打算去看看。在岸边儿,那小胖子将一张邀帖塞到我手中。嗯,那时候就记住了。不过,你们可能不记得了。”
听傅云深这么一说,仔细一想,确实有这件事儿。不过就像他说的,对于那个随意挑的人,她并没有记住。
傅云深也不在意,只是随口邀请了时乐和童宝,什么时候一起逛逛。临安城外有一处风景极美,得空一起去玩儿。
对于童宝,时乐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倒别说,怪想念的。
“再看吧!”时乐摇摇头:“他前些日子病了,好些了又被关祠堂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她正打算这哪天儿去看看,且不论两人之间的关系如何,就童宝是因为她而病倒关祠堂的,她就该去看看。
时乐摸了摸下巴,明儿去看看吧!
傅云深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朋友,进退有度,能言会说,跟他待一块儿你会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不会觉得别扭。这样人很厉害,只要他想,你们或许就可以成为很要的朋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与人言欢的同时,时乐心中也存着戒备。
两人分别时,太阳已经彻底落山,明亮的天色开始暗沉下来,估摸着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天儿就会全黑下来。
“回去吧!”时乐收回目光,抬步上了马车。红泠压着心中的焦灼忧虑,看着马车离王府越来越近。
一下马车,守门口的下人便上前恭敬说王爷吩咐,世子若是回来,便传话让世子去前厅用膳。
时乐眉梢一挑,拢了拢披风带着红泠径直往前厅去。
前厅之中,荣铖正一人博弈,棋盘上黑白二字各盘踞一方,如龙窝虎不相上下。时乐脚步跨进来的时候,荣铖恰巧落下一黑子。
“回来了。”
“嗯!”时乐解下披风,转递给身后的红泠,让她先退下去。红泠抱着略有些厚重的披风,迟疑往荣铖的方向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听从了时乐的话,乖乖退下。
不管背地里是谁的人,至少在这一刻,她得听世子的。
“传膳。”荣铖站起身坐到桌边,下人们利索的将早已做好的晚膳给端了上来。一如既往的,皆是药膳,要不是清淡小菜。
没尝外边儿的菜肴,时乐尚且能忍,觉着时日长了总会习惯的。但今日尝过馄饨,吃过渝满楼的菜,再瞅眼前的药膳怎么看都觉得太寡淡,偏生她不得不吃。
前厅不是个适合谈事儿的地方,是以两人并没有说什么,至多也就是荣铖随口问一句今日出去可遇到什么有趣儿的事儿。
时乐不曾谈及刺杀的事,倒是着重说了几句傅云深。
对于时乐教了朋友,荣铖并没说什么,甚至连多余的叮嘱警告都不曾说,只冷冷淡淡的嗯了一声。
虽反常,但不得不说这么不多过问的举动,时乐觉得挺舒服的。
饭后两人去了书房。
“红鹤,听过吗?”
“不曾。”
荣铖坐到软榻上,说话间微微抬手示意时乐坐到对面。时乐也不客气,脱了鞋子便爬了上去。
“说是毒药也算,说不是也可以。”荣铖点燃香炉,放到面前小方桌上:“红鹤所用做的大概就是军医,因着红鹤有麻痹镇痛的缘故,有些手上的将士缝合伤口,或是剔除伤口烂肉什么的,军医会在他们伤口处撒用一点,不够所用的量并不多。你可知,为何?”
荣铖抬头看着时乐。
“有后遗症?”时乐迟疑回答。
“算,也不算。”荣铖从旁侧拿出个细长盒子,慢慢打开,里头装着一把匕首赫然就是白日里那人刺杀手握的:“是药三分毒,红鹤所用不多也就只是一个镇痛的作用,但若是用多了,或长期服用,会出现致幻的作用。并且,还会让你离不开,渐渐的被药掏空身子而亡。”
荣铖伸手握住手柄,缓缓将银亮的匕首拿出来:“匕首上淬染的是红鹤,量虽多,却不会让你离不开。至多也就是让你吃点儿苦头罢了。”说着又将匕首给放了回去。
“另外,你让人送官府的那具死尸,已经是外强中干,内里亏损厉害。就算没有今天这一遭,他也活不了多久。”
时乐听得眉头一皱:“对方这么做,难倒只是让我吃点儿苦头?”
今日虽凶险,但现在回过头一看,似乎并不致命。而上次,就是一场闹剧。前后两次,怎么看似乎都只是个警告。
警告什么?
一瞬间,时乐便想明白,一抹冷笑浮现:“他们想让我扯手?”
荣铖不反驳,事实上,背后的人确实是这个意思。
“想怎么做?”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继续查,那我偏要这么做。”时乐目光一凛,捏紧拳头。
今日闹市行凶,除了警告,背后怕也有示威之意。喧闹市井都敢出手,不惧天子之威,不惧人眼。那些人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她,在禹王府有禹王护着,他们不敢,也不会她,但出了禹王府就不一样了。
只要他们想,即便周围人满为患,即使时乐身边有暗卫守护,他们一样动手。今日也是运气好,有人出手相助,否则还真让其的手了。
心中气,但不得不说对方这么一动,也就变相的证明了她所追查的方向并没有错。那个苏家,大概是逃不脱了。
“这两次都只是小打小闹,不怕下次就小命儿交代在那儿?”
“怕,为什么不怕。”时乐收敛神色,反笑一声:“不过我想,不管是继续还是扯手,都不会放过我。即是如此,我为什么要如他们所愿,拼上一拼,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也说不一定。”
如果怕了就退缩,那她就根本不会回来。
“王叔,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我内心的坚定,决然。不将那些人拉下水,我不会罢手。”时乐一字一句,煞气乍现。
荣铖满意的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提及时乐今日在外边儿吃饭的事儿。平静的一句话瞬间让时乐挺直背脊,凉意从脚底蔓延而上。
犹豫一下,时乐垂下头认错。
荣铖摇摇头:“不必道歉,身子是你自己的,本王不会再多过问,撑不撑到看人落水,全看你自己。”
时乐一哽,有些摸不清荣铖说这话心中是怎样的心情。瞧着不像是生气,但,无端的让时乐毛骨悚人。王叔,可从来没好说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