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情早已赈住,只是如今冬未过,人要回来,大概得等到开春,甚至夏秋才回也是不一定。
温礼这般的回答时乐。
时乐凝眸深思:“有些长,他大概等不了那么久。”
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在这个时候显露出来,借机离开临安城暂避风头,还可趁机做出些建树在皇帝跟前讨个面熟,但是断然不可能离开临安城那么久。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位赈灾的七皇子不会真的就那么老实的待着不动。必定会抽身离开,时间不会太长,但足够做些其他的事情。
“让人好好盯着,我想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是。”温礼一口应下。
“今晚就到此吧!”说着时乐挥手让温礼退下。
等到温礼离开后,时乐又看了看手中那些关于七皇子的信息,想了想执笔给七皇子写了一封信。
早前七皇子去赈灾之地不久,便给时乐写过信,时乐也礼貌的回了一封。再后来每隔半月,时乐便会收到来自七皇子的信件,之后时乐偶尔会回一封,大多数时候也不过是看过就扔。
距上一次的信件,已经过来小十天。
写好了之后将信给装进信封,召来下人让他送出去。
信上其实也没写些什么,多是平日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最大的恐怕也就是搬迁回世子府了。
七皇子接到信已经是七天以后了,大雪纷扬的冬日,路上皆是厚厚积雪,马匹难行,是以平日只需要四五日到的信,硬生生走了七天才到。
接到回信的时候,七皇子心里是十分高兴的。对于时乐,他心里有着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大概那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会在父皇面前举荐自己的人,可以说时乐于他有知遇之恩。
不管当时的时乐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此举改变了七皇子。哪怕他早已准备了后手,但时乐此举,依旧让七皇子觉得暖心。
拆开信封仔细阅览,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容。
李达站在其侧,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李达就是那个跟在七皇子身边的老太监,肩负着保护教导七皇子的重任。
待在七皇子身边十余年,李达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脸上露出过笑容,不是那种假意的笑容,而是从心而发的笑容。
而这样的笑容,他现在见了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与时世子有关。
李达眼光毒辣,当初时乐去福宁殿,他一眼就瞧出这世子爷估计不是个简单的,至少不会是那些个不谙世事的人,哪怕时乐表现得再如何的平庸,依旧逃不过他的眼睛。
其实最开始李达也不是没想过让主子和时乐走近些,将人给拉拢到身侧来。只是到底不是只兔子,最后也只能打消了这个主意。只是没想到,自家主子却…
看着放下信纸,提笔克制激动回信的七皇子,李达的忧心不禁又重了几分。
时乐可不只这边儿复杂的事儿,她自个儿现在也过得不是很好。
好些日子不去太府,本就表现中庸时乐现在更是一塌糊涂,最近更是性子变得懒散不已,到太府不是趴着睡觉,便是哈欠连天睡眼惺忪的模样。课后,太傅每每留下时乐说教,偏深人当时应得飞快,第二日依旧。几次之后,太傅也就不说了,转而禀报了皇帝。
皇帝知晓后,便将人给叫进宫询问。
“那些东西太过绕口,一点儿也没意思。”时乐抱着小巧的暖手炉窝在椅子上,似乎是有些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少不得就会被呵斥冒犯龙威,轻则几十大板,重则人头落地。
偏生到时乐这儿,上头做着的那位是一点儿怒意都没有,反倒浮现出无奈之色。
“太傅原为翰林院学士,学识渊博。你不是说想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吗,如今你还小,正是时候跟着太傅学习,日后也好为朕分忧。”皇帝慈爱的说道。
时乐挠挠头:“文人武臣,我只想做武臣,不想做文人。那些人只会耍耍嘴皮子,要给他点儿硬气瞧瞧,一个个怕得不行。我想做武臣,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最后一句说得格外硬气,满脸的信誓旦旦自豪感。
皇帝看了一眼窝缩成一团的人,眼中笑意越浓,就是旁边儿的曹公公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你以为武臣就是那么好做的?就你这身子,别说上阵杀敌,就是骑马走久些就不行了。”皇帝轻飘飘一句话飘过来。
时乐身子不好,一身旧疾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几乎大伙儿都知道才回来没多久的世子爷就是个病秧子,天天药碗不离,药膳不断难成大器。
在皇帝这儿待了一会儿,说了会儿话,后时乐实在困得不行了,眼皮子止不住的打架了,皇帝这才放人,时乐立时行了礼就告辞了,片刻不耽搁,动作之快。
“这孩子做事儿冒冒失失,心思全给写在脸上,也不知允王是怎的生出这么个儿子。”皇帝摇摇头。
曹公公笑笑:“世子还是小孩儿心性,贪玩闹了一番,相信有太傅教导,假以时日定能收回心思。”
“怕是难了。”想到之前太傅那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皇帝嘴角动了动:“罢了,如今国泰民安,即便只是做个闲散王爷,也是一辈子衣食无忧。”
曹公公闻言笑了笑应了声是,便没再说了。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头,曹公公早已是八面玲珑心,顿时就察觉到了皇帝话中的意思。
如果时乐只求做个闲散王爷,那可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但是若是想了别的,那就不一定了。
时乐是强撑着走出皇宫,等到上了马车,整个人便迫不及待的扑到毯子上,从暗格里取了荣铖特意为时乐准备的小被子盖在身上呼呼大睡起来。
车夫慢哉哉的赶着马车回世子府。
马车到府门前的时候,时乐正睡得香。这些天她是真的困,为什么呢,因为身体好些了,早前丢下的锻体便给捡了起来。并且从下午变成了晚上,理由是,掩人耳目。
如今时乐已经不用再围着府邸跑了,而是改成了蹲马步,每天儿在房里蹲马步,练得腿酸软无力,第二天儿困不说,走路腿还直打颤。
除此之外,最让人讨厌的药浴也回来了。隔了那么久没有泡,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晚,让人记忆尤深,疼的人满脸煞白。
这也是为什么第二日时乐会那么的困,被太傅第一次说教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可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再多两次,时乐也就不觉有什么了,左右也不会掉一层皮,就让太傅说去吧!
当然了,真正让时乐放心大胆睡觉的原因还是荣铖会私下里教导她。与太傅儒雅一眼一板的教导相比,时乐更喜欢荣铖的方法。她要学的不是那些浮华词藻,而是真正有用的,能够保命的东西。
车夫等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叫醒时乐。马车上虽说铺了毯子那些,到底是没有床上舒服,这外头还冷着,时乐要是着凉了,第一个跑不掉的就是车夫。
众所周知,时乐身体虚弱不好。
时乐被叫醒也没恼,懒懒伸个懒腰披着披风跳下马车回府。
荣铖已经在府里了,自从时乐搬出王府后,荣铖便时常往世子府跑,除了晚上会回王府,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在这边儿。初初那会儿还会收敛一点儿,后边儿是一点儿都不收敛,怎么高兴怎么来,任凭暗处盯着的那些人怎么的传,怎么的回禀他们身后的那些主子,他依旧我行我素。
“明儿汉达使臣要离开,今夜不能陪你了。”
等到时乐一踏进屋子,时乐便听见里头坐着一人博弈的荣铖这么说。
“这么快就要走了?”时乐取下披风,将其扔给身后的红泠。
在时乐院子伺候的人几乎都是荣铖给安排的,算是心腹一类,有时候两人说些什么不需要顾及这些人,因为她们会很自觉的离开。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心中皆有数。
就好比现在,红泠接过衣裳放好便规矩的退了下去,并且顺手将门给关上。
“不算快。”荣铖招招手让时乐坐过来陪他下棋。
时乐拒绝了,她现在困,只想睡觉。不过汉达使臣的事儿,她还有点儿在意,便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坐到荣铖对面:“说说看。”
“早该年后两三天他们就该离开的,汉达如今的可汗身体不好,可能等不了多久。每在北燕多待一天,那个位置对于他们来说就越是不稳定。之所以会拖到现在这么久,一是想要得到北燕的支持,如此回去其他的部落想要吞并也得掂量掂量,这其二便是有人拖后腿,不想他们那么快离开。”
“谁?”时乐下意识问道,不过问完之后脑子就灵光一闪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义渠治?”
“嗯!”荣铖点点头。
拖后腿的就是时乐挂名的师傅,汉达的皇子义渠治。
“为什么?他不想要继承可汗的位置?”如果说是在认识的最开始,时乐或许会这么觉得,可是到后边儿完全不会这么想了。尤其是知道义渠治的皇兄为了可汗的位置,在北燕对义渠治下手的时候,她就知道,不管以前想不想,争不争,到了现在都必须的争,哪怕不喜欢。
“那个位置不会是别人的。”所以义渠治不用着急,早回去,晚回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对于大皇子来说,却是不一样了。
听见这肯定的语气,时乐睡意瞬间被好奇心给压制下去,她问荣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倒可汗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继承人?不然怎么这么的肯定。
荣铖却是摇摇头,说不管可汗决定的是谁,都不会改变最后的结果。
下一任的可汗只会是义渠治。
听到这儿时乐要是还不明白,就真的是自己笨了。
只是,荣铖的手已经能够伸这么长了吗?竟然能够左右到汉达那边儿,说荣铖权倾朝野,百官皆是畏惧也不是没有道理。
“别多想,我只是答应了他,在北燕境内护他周全。至于到了汉达,那就是他自己的事儿了。”
“原来如此。”时乐点点头,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想了想顿时觉得没了趣味,那压下的瞌睡顿时又跑了上来。打了个哈欠,时乐便倒在软榻上上,扯了上头放着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开始睡觉。
如今她是黑白颠倒,白天儿睡觉,晚上起来做事儿陪着些人演戏累得不行。
看着转眼就睡着的人,荣铖停住下棋的手,皱了皱眉头。尤其是看到时乐眼下浓黑的青黛,皱得愈发的凶了。
他想,大概得换一种方式,这么下去,时乐的身体迟早会垮掉,那些药膳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毫无意义。
今夜时乐难得的没有蹲马步,虽然药浴依旧,但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疼了,慢慢的,温度适宜,除去难闻的味道,药浴泡着还是格外的舒服暖和。只是这东西不能泡太久,从最开始的一天一次,到后边儿的两天一次,三天一次,五天一次,时乐觉得如此很不错。
泡过药浴后,时乐便半躺在床上看书。书楼里的书大多都是新搜刮而来的,好些时乐都没看过。闲来无事便搬了点儿到睡室打发打发时间。
正看得有劲儿的时候,门忽然被一阵大风吹开,鹅毛般的雪花被大风席卷刮进来,窝在床上的时乐生生打了个冷颤,赶紧的披上披风起身想要去将门给关上。
咯吱!门扉关上的那一刻,时乐忽然觉得毛骨悚然,心惊不已。下意识去摸一直贴身带着匕首。
“别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时乐的脖颈之上,嘶哑难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时乐眼睛眯了眯,随后一下子瞪大,浑身瑟瑟发抖,看上去就像一个不谙世事,被吓坏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