芹姐在花园里忙着修剪花枝,唐烟暖从楼上望下去,旁边还有个白裙飘飘的帮手。
接过盛暮城递上来的水杯捧在手中,唐烟暖好奇地问:“楼下给芹姐帮忙的是谁?”
盛暮城顺着唐烟暖所指,漫不经心地朝楼下看了一眼,“前几天听芹姐提起过,好像是新来的邻居吧。对面那栋别墅空置好多年了,前些日子被人买了下来。”
唐烟暖看看对面的那栋别墅,转头问盛暮城,“你为什么会买这栋房子?”
盛暮城扶着栏杆迎风远眺,缓缓说着,“这房子不是我买的,是我爸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我在这里出生长大,对我而言,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指了指楼下,盛暮城继续说着,“记得小时候,我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朝那路的尽头望着,盼着我爸的车能出现。可惜,我从来没盼到过。我妈总说,我爸回来的时候,我睡着了;我爸走的时候,我又没醒。”
“那段日子,我特别讨厌睡觉,觉得为什么要睡觉呢?一睡觉就和我爸错过了。”盛暮城微微勾起的唇角分明地带着一丝心酸,但他却努力地试图保持着微笑的模样,“后来我才明白,那不过是我妈为了安慰我而编造的谎话。”
“生活艰难的时候,我妈连物业费都交不上。她曾经生出过将这房子变卖的想法,可我死活不同意。一说要卖房子,我就使劲地哭闹。我总觉得,只要这房子还在,总有一天我爸还会回来的。呵,虽然是自欺欺人,但那时候小,总管那不切实际的东西叫做希望。”
“其实我爸自从我六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感觉这个房子整天空空荡荡,已经不是一个家了。因为交不上高昂的物业费,这里后来被断水断电,我妈被迫带着我搬到了外面,这房子就一直空着。”
“刚搬出去的那两年,我很不习惯,会时不时地溜回来看看。却总听到小区的孩子说我家这房子跟对面那栋一直空置的房子是小区里的鬼屋,因为整个小区就这两栋房子晚上从不亮灯,黑漆漆的。我听后很生气,每次都和那些孩子们争辩,甚至大打出手。”
“有一回我跟那些孩子打架,将其中一个孩子打伤了。他哭着告诉他父母,说我是从外面混进来的野孩子。他的父亲凶巴巴地当场就甩了我几个耳光,并让保安把我赶出了小区。”
“那一天,我固执地站在小区的大门外,望着这栋房子,心里不停地问着,为什么我有家不能回?为什么我爸要丢下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唐烟暖静静地听到此处,放下手中水杯,手臂环在他的腰间靠在他的胸口,却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盛暮城经历过这样的童年。相比盛暮城而言,她有一个幸福的童年,也曾经有一个温暖的家庭。她的家人相亲相爱,自小给了她足够的温暖与关爱。
被浸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她,在二十一岁之前,人生一帆风顺,从未吃过什么苦。呵,谁又曾会想到,在二十一岁之后,她的人生会彻底颠覆。过去光鲜亮丽的人生犹如一场水晶堆砌的梦,轻轻一碰,就碎了一地。
所以说,上天是公平的。如果一开始上天给了你最好的,那么它终会选择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那一切剥夺走;如果一开始它让你经受了磨难,它一定会在某个人生的转角,将最大的惊喜回赠予你。
她与盛暮城的人生,如今看来似乎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也许迥然不同的命运,早已注定他们之间是一场孽缘,所以得到的结果才会这么伤这么痛。
盛暮城顺势将她搂住,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很多从前不明白的事,现在也想明白了。我回到这里,是希望能将那些好的坏的通通忘掉,重新开始。”
将怀抱收紧了些,他低头看着她,嗓音低柔,“这是一个新的家,因为有了你,这里的一切都有了新的意义。所以,我要谢谢你能回到我的身边。”
唐烟暖没有接话,避过他的眸光继续埋头在他胸口,环在他腰间的双臂,却一点点收紧。
这些年来,她像一叶在惊涛骇浪中颠簸前行的小舟,早已忘记了停泊的滋味。习惯了漂泊的她,对于家的概念已经模糊。
像这样,有一座房子,身边有一群陪伴的人,就算是家了吗?
对唐烟暖而言,家已经破碎一地,是如何都修补不好的碎片,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她并不理解盛暮城所言的重新开始,在她看来,盛暮城心中一直追寻的家,同样再也找不回来。
他的父亲同样不在,他如今有能力守着这所房子,却依旧盼不回父亲,也找不回从前的那个家。
物是人非,如何重新开始?
她给不了盛暮城想要的家,她的出现,只是为了搅浑这一池沉寂了五年的池水,用那些未偿的鲜血,祭奠地底的亡魂。
等到那一天,盛暮城还会觉得她是他生命里的阳光,还会谢谢她的出现吗?
……
夜幕降临的时候,盛暮城又被请回了盛家大宅。这回,盛老爷子没有要求他带上唐烟暖。
盛暮城走后,唐烟暖也没闲着,将他的书房里里外外地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任何收获。
正站在书房黑漆漆的窗口发愁,却见窗外车灯晃过。远光灯和近光灯交替更迭,来回三次。停了约莫半分钟之后,车灯继续远近交替晃过窗口。
唐烟暖推开窗户,透过黑夜看见停在不远处路边的黑色捷豹,淡定地直接从二楼书房的窗口翻了下去。
如一只在黑夜中潜行的猫,唐烟暖稳稳地落在了屋后的草地上,穿过芹姐精心修剪的花圃,她悄无声息地走到车边,拉开了车门。
上了车,黑色捷豹的车灯熄灭。昏暗的路灯无法穿透漆黑的车窗玻璃,车内模糊的人影融入夜色之中,不仔细观察根本难以分辨。
“急着找我什么事?”
唐烟暖将干扰装置开启,直接开门见山,不与吕智桐废话。
将鸭舌帽的帽檐抬了抬,吕智桐一脸正色地清了清嗓子,“想请你看昨晚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