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的人果然最擅长的就是过河拆桥出尔反尔,就在次日,李沁洋就收到了盛家解聘的消息。然这回出尔反尔的并非盛家夫人贾馨梅,而是盛家太子爷盛暮城。
贾馨梅自然是不同意的,因为李沁洋是国际上知名的精神与心理类疾病专家,又有全科医生的资质,是最符合盛家私人医生的人选。
当年在国外为了请到他为盛暮城治疗,贾馨梅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现在盛暮城一句话就把人给辞退了,万一他再发病可怎么办?
请国内的其他医生给盛暮城治疗?还是将盛暮城送往医院?如此的话,盛暮城有病的秘密也会暴露于人前。秦家会让自己心爱的小女儿嫁给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吗?
然盛暮城的态度很是坚决,并声称自己的情况稳定,无需李沁洋继续在身边治疗。精神有问题的人一般都认为自己正常,恰如醉酒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喝醉。
所以盛暮城的话,贾馨梅自然是不相信。然她又担心刺激到盛暮城,对他的病情不利,也只能表面上佯装顺从,假意将李沁洋辞退。其实私下却同李沁洋协商,希望李沁洋能继续留在国内以备不时之需。
李沁洋早有预料事情会如此发展,盛暮城既然连枪都顶上了他的脑袋,又岂会再留他在身边?更何况他那天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其实是对唐烟暖有意思的。以盛暮城这个太子爷的脾性,当时没有直接朝他脑袋上开枪,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面对贾馨梅的挽留,李沁洋表面上推辞,然心里却并没有真正打算离开。因为他不可能放任唐烟暖单独留在盛家,更不可能失掉这一线与盛家牵连的机会。
最后李沁洋勉强答应了贾馨梅的请求,同意继续留在国内,随时为盛家待命并服务。当然,盛家也免不了要给他比之前更为可观的酬金。
如此看来,李沁洋并未损失什么,然李沁洋的心情却一点也好不起来。因为盛暮城对于他的态度越是决绝,证明盛暮城的心中对于唐烟暖越是在意。
那现在在盛暮城的眼中,唐烟暖究竟算是什么?是他的私有机器人?死去前女友的替代品?或是从始至终,盛暮城认定了她就是唐烟暖?
想到此处,李沁洋的心里头没有一点底,被搅得混沌不明。摸出一支烟点燃,他将停在城北别墅区外的车窗降下,遥遥地望着那片依山而建的别墅群。
指尖的烟雾缈缈飘出车外,李沁洋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想着如果盛暮城发病的话,唐烟暖究竟能不能应付得过来?如果唐烟暖拨通手机向他求助的话,他所在的位置能第一时间冲进去帮忙。
时间如指缝中寸寸燃烧的香烟,一点一点地化为灰烬。李沁洋臆想中的状况并未出现,别墅区内一直无比的宁静,没有呼喊没有尖叫没有打闹。
夜幕悄然降临,将静谧的别墅群笼上了一层神秘的暗纱,一切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李沁洋忽然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
或许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理所当然能见到唐烟暖的机会……只是这个机会,随着渐渐低沉的夜幕,悄然湮灭在了黑暗中。
别墅内,盛暮城与唐烟暖已经好几日没有出过门。
唐烟暖可以不吃不喝,然盛暮城却不行。
负责清扫的阿姨,隔天来清扫的时候,就会带来一些新鲜的食物将冰箱塞满。盛暮城的动手能力也比唐烟暖想象中的要强很多,基本能够自给自足。
唐烟暖一直以为,盛暮城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喂养大的,应该和她一样,糖盐不辨五谷不分,故而盛暮城能够亲手做出那么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这是唐烟暖从不知道的事情。
“知道么?六岁之后十五岁之前,大部分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那个时候可没现在这么方便,随便一个电话外卖就能送到家里。饿了,只能自己随便找点吃的。后来看到电视里面的烹饪节目,就尝试着自己做。”
“刚开始面对着火苗高窜热油四溅的厨房不知所措,甚至手抖到连刀和锅铲都拿不稳,被烫伤、割伤自然是再所难免。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事情不像电视节目上演的那么简单。”
盛暮城说着,将炉灶之上调了小火,将汤盅的盖子盖严,转身倚着灶台继续说着:“后来,熟能生巧,一切都开始变得简单。我不仅能喂饱自己,还能为晚归的妈妈准备好宵夜。”
唐烟暖静静地听着,觉得盛暮城在讲故事,而且讲的是别人的故事。
堂堂环宙国际的太子爷,随便招手就是一群下人簇拥,怎会沦落到无人照料要自己解决温饱?而堂堂的盛家夫人贾馨梅,又怎会为生计而奔波到深夜?
“呵,以盛少的身份,需要自己动手操办这些么?”唐烟暖行为明明是看似在挑刺,而言语与表情却都无比的平静。
盛暮城并未生气,只是定定地望着她,自嘲地笑笑:“呵,十五岁之前,我并不是什么盛少,只是一个普通孩子。我对我爸的记忆,停留在模糊的六岁前。记忆中我爸似乎很忙,一年回不了几次家。”
“六岁之后,我就没见过我爸。我和我妈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我妈不得不出去挣钱,我也不得不被迫学会做这些事情。”
“呵,你也许不会相信,毕竟这些事情,都在我成为盛家继承人的那一刻,全部都烂在了知情人的肚子里。如今过去了那么多年,更是没有人再记得。”
厨房里的汤盅里头开始汩汩地冒着热气,翻滚的热汤似乎随时要从汤盅之中溢出。盛暮城慢悠悠地转身揭开盖子,用汤勺在陶盅里头缓缓翻搅。
盛暮城说的这些事情,唐烟暖闻所未闻。印象中,盛暮城的话很少,从不会像如今这样絮絮叨叨。
看着厨房里头气质矜贵却有条不紊的男子,唐烟暖忽然觉得虽然认识了盛暮城这么多年,但自己竟一点也不了解他。
呵,既然是一点也不了解,当年又何谈爱得死去活来?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张被打湿了的白纸,苍白无力、脆弱不堪,皱巴巴地再也找不回曾经平整的模样。
虽是如此,唐烟暖依旧平静地问道:“这些,盛少和唐小姐说过吗?”
盛暮城停住了手,望着汤盅内翻滚的汤水,神情显得有些呆滞,纤长的眼睫轻垂,掩住的是满目感伤,“没有,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
说完这句,盛暮城停顿了许久,久到唐烟暖险些忘了他前面说的那句话,“后来,想对她说的时候,却已经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