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朵跑到医院门口的石椅上,坐下来大哭了一场,为什么这些不幸的事情总是要发生在她身上?她真的很害怕,每天睁开眼睛看不到叶炫的日子,那就像是失去了人生的阳光一样暗淡,一样无趣。可是她害怕,叶炫去美国之后如果手术不成功,那她要怎么办?她看着医院那些病人健康地在草地上散步,她突然羡慕起来。都说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现在她知道这个道理会不会太晚呢?她也好想像他们一样,和叶炫健健康康地一直走下去。
其实只要有可以治好叶炫的一线生机,她都应该去尽力试试的。尹朵,你不能这么自私。尹朵用手抠着手心,弄得手心都流血了。如果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是她,叶炫一定不会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他一定会把自己送去外国治疗。尹朵抬头,看了看天空,上帝,到底我该怎么办?可是上帝什么反应都没有。尹朵冷笑起来,上帝就是这样看着他们生,看着他们死,却从来不帮助他们。
尹朵偷偷回到叶炫的病房里,看到那些医护人员全部都走了,她才轻轻坐了下来。她想摸摸叶炫的眉毛,可是叶炫的头包的严严实实的,她不敢用手去碰,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停地流泪。她现在想和叶炫说好多好多的话,她好想说话惹叶炫生气,这样他就会跳起来轻轻捏着她的鼻子。可是他现在闭着眼睛,看起来好累好累的样子,尹朵不敢打扰他,只是不停地流泪。
呆了好久,尹朵才从病房里悄悄地出来。她看到夏婧、书玮和李哲他们还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发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叶炫送出国治疗。可是她不想一辈子都看到带病的叶炫,她要的是以前那个健康阳光的大男孩。自己不能那么自私,只想着自己。
尹朵轻轻走了过去,坐在了夏婧的身边。“我想好了,我决定接受你们的意见,把叶炫送到外国接受治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尹朵一边哽咽一边说,说了好久才全部说出口。
夏婧什么也没有说,因为她知道现在尹朵的心里一定是千疮百孔,伤痕累累,她只是轻轻地抱住尹朵,“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
尹朵在夏婧的怀里,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避风的港湾,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大哭哭起来,可是她却什么也没有,只是静静发着呆。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才是难过了。难过不是大声的哭出来,那样的话至少心里还可以好受一点。人最难过的时候,是连话都说不出,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时候。因为那些痛苦就这么憋在心里慢慢发酵,慢慢腐烂,然后腐蚀人的心灵甚至是血液。
过了几天,叶炫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终于身体好转了一点,现在还可以下床走动了,不过就是要坐在轮椅上而已。
这几天每天尹朵都早来晚归的,整天在医院里照顾他。虽然尹朵每天都是笑笑的,可是她的眼底却有着深深的忧愁。叶炫其实也知道,他的病情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乐观,而且,他总是觉得自己的右手没有什么力气,脑袋整天昏昏沉沉的。可是尹朵不说,他也就一直装傻了。
今天一大早尹朵就来医院看他了。尹朵看起来不像以前一样白里透红了,现在的样子比前段时间憔悴了很多。叶炫看到她这个样子每次都觉得很内疚,可是每次尹朵都笑笑说没什么。现在尹朵唯一的愿望就是叶炫可以早点恢复,然后去外国接受治疗,然后可以快点回来。
尹朵拉开房里的窗帘,阳光就这样直直地照射进来。尹朵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回过头对叶炫说:“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晒晒太阳吧!”
叶炫摇摇头,他才不想出去。整天躺在床上不知道多舒服,他躺这么几天之后都躺出懒惰虫出来了。
尹朵坐在病床上轻轻抱住他,虽然他身上都是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可是尹朵还是能闻到那个让她觉得很熟悉的味道。
“还不出去走走,你都快要发霉了。”尹朵看着叶炫一脸休闲的样子。真是,自从住进医院之后他越来越懒了。
“那也可以。”叶炫装作很无奈的样子,“除非我坐在轮椅上,你推我出去!”
尹朵用鄙视的眼神告诉他,绝对不可能。
“好啦好啦,那我勉强出去。”眼神是女人最大的武器,他只好缴械了。
走在草地上,草地发出清脆的声音,连平常呼吸的空气里似乎也有着一点甜味,阳光照在万物上,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尹朵看了看旁边的叶炫,他头上的纱布已经拆除了,虽然穿着病服,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气质,他还是一样帅气,轮廓还是一样迷人,连旁边走过的小女生也忍不住回头多看几眼。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还是我越来越帅了?”叶炫摸着脸问尹朵。
“当然是后者。”尹朵笑着挽着叶炫的手,宣示着她的所有权。
很难得听到尹朵说赞美的话,叶炫的心情也出奇地好起来。
之后两个人都一直没有说话,叶炫是因为真的很享受这份宁静,尹朵则是不知道要怎么和叶炫说要送他去外国治病的事。
叶炫看到尹朵的眉梢上稍稍爬过一丝哀愁,他扳过尹朵的身子,“朵朵,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啊!”尹朵勉强扯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这样的尹朵怎么能瞒过叶炫的眼睛呢?这些天来,尹朵的黑眼圈越来越严重,虽然看起来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但是一丝丝忧愁从眼底慢慢泛出,这一切都被叶炫看在眼里。
“朵朵,有什么事不要瞒着我。”
尹朵还是继续笑了笑,“真的没什么,你别胡思乱想。”尹朵害怕他看到她脸上的情绪变化,轻轻扭过头去掩藏着自己的烦恼。
“没什么?”叶炫抚上尹朵的眼眶,“那这些是什么?你以为你可以瞒过我吗?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尽收眼底,告诉我,到底什么事?”
尹朵摇摇头,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
叶炫其实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是不是我的病情加重了?”他不在乎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他只是希望他的小傻瓜不要整天为他伤心难过。
尹朵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不是,不是这样的,不要乱说话。”尹朵实在不想在他面前哭哭啼啼让他担心,可是她老是不争气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其实是这样子的,医生说你可能要去外国动手术。”尹朵不敢看他的表情。
叶炫把尹朵轻轻抱在怀里,“你舍得我吗?你放心让我去外国动手术?”
“我也不想的……”尹朵在他怀里大哭,把他的衣服都浸湿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有那么多眼泪。“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要你健康地活着,我要你活下去。”
“万一手术失败了呢?你有没有想到过我可能会一去不回?”低沉的嗓音从上空传过来,叶炫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的,他怕那个时候尹朵会接受不住这个打击。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会健健康康,你会长命百岁!”尹朵不是没有想过万一手术失败怎么办,可是她不允许自己去想,因为她觉得结果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上帝已经夺走了她太多东西,她对每个人都那么公平,一定不会让自己失去叶炫的。
“可是我不想去外国,我不想和你分开。”分开过一次的撕心裂肺已经足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分离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太沉重的决定。
“叶炫,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决定把你送到外国去的吗?拜托你现在不要动摇我的意志好不好?你就听我一次好不好?”尹朵擦干眼泪,强忍住难过和他说。“你看看在这医院里那么充满生气的病人们,他们现在多么幸福?我想你和他们一样,你听到了没有,我要你像他们一样,我要你好好活下去!”
“朵朵……”叶炫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不出口,就像用东西在喉咙里堵住,他无力反驳。
尹朵笑了笑,“我以前觉得上帝对我们太不公平了,整天欺负我们,可是我觉得他可能是在考验我们,他想让我们更加珍惜这份感情。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送你出国接受治疗了,你为什么不肯接受上帝的考验呢?”
他不是不想,只是他不舍得,就像好不容易失而复归的瑰宝,现在突然告诉他这块被他捧在手上的瑰宝要再一次离他而去,这是多么难以喻言的心疼。四年的日日夜夜,折成秒来四年,便足以让他死去,现在居然还要让他再死一次,他做不到。
“如果我坚决不肯去呢?”叶炫的眼里闪动着坚毅,这次,谁也说服不了他,他不会再离开,不会再抛下尹朵自己一个人面对所有的伤痛。
尹朵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你知道我挣扎了多久才答应的吗?拜托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算我求求你,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
看到尹朵这个样子,叶炫心里更难受。“朵朵,我只要你开心,别无他求。”
尹朵泪眼蹒跚地看着叶炫,“如果你是真的希望我开心,你就答应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永远!”
叶炫看到她这个样子,他还能说什么呢?“朵朵,你这是在逼我做决定。”
“那就当我是在逼你好了,你答应我吧!”尹朵把声音提高了一倍,她何尝不知道叶炫心里的舍不得放不下,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强迫他接受这个决定,这是他能恢复健康的唯一办法。
叶炫闭上眼睛,像是在压抑住心底的难受,勉强点了点头。他现在才知道,一个人到了不得不抉择的时候,居然是那么痛苦。他以为的有两个选择,其实上帝一早就帮他们选好了路,他能做的,只是沿着那天路缓缓走下去,前面面对着他们的永远是个谜,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前面是什么,可是还是要咬咬牙勉勉强强伤痕累累地走下去,这就是命运。
尹朵看到他点头,心底里的悲伤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就是满满的幸福,她把叶炫抱得紧紧的,似乎一放手就会失去他一样,即使她知道,明天,他就要去遥远的地方。
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大哭,医院石子路上经过的人看到都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个世界,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上帝是每个人的导演,他们能做的,只有听从导演的安排,面向未知的未来乐观地走下去。至少,这一刻他们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