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归的乌鸦从垂暮的天空中低低飞过,发出低沉嘶哑的鸣叫,就像是粗糙的玻璃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熊熊燃起的大火借势着萧瑟的风映红了半边天空,血,染红了天空,四处是呛鼻的烟味儿,张裕朦胧间看见了两人,他们的眼里含着泪水,满是不舍与深情,随着身形坠入悬崖逐渐被黑暗吞没,他头痛欲裂,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了,是谁,那是谁?
谁会用那样的眼睛来凝视自己,仿佛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珍宝唯一值得留恋的存在?
不!不要离开我!带我走!
“啊!”
一声低吼,张裕从梦境中醒来,他枕在枕头上大口喘着气,心跳动地是那样剧烈,他确定自己还活着。
身后一只洁白的藕臂缠了上来,舒雪担心地看着张裕,“小裕,你还好吧?做恶梦了?”
张裕擦掉额上的虚汗,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忘了?为了弄清楚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对父母的去世一点印象都没有,我们一起去了你父母发生车祸的地方,你是在那里被救的,说不定可以刺激大脑想起来,但是后来你就不对劲晕过去了,我就送你回来了。”
“你怎么也睡在这里?”
“小裕,你怎么了啊?变得怪怪的,以前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吗?你每次因为父母变得无比憔悴的时候都是我陪着你的啊。”
“……以后不要这样了。”
张裕掀开薄毯,“我去客房睡。”
舒雪咬着唇若有所思看着他的离去。
张裕走到厨房里给自己倒了杯凉水,窗外沉沉的夜幕遮住了一切的肮脏与繁华,人们生活在自己编织的自己为是的幸福里,他的心夜凉如水,拳头狠狠砸在了墙上。
爸妈,儿子想起来了!
所有的阴谋,所有的残忍,儿子会一一讨还回来!
云悠这一夜睡得不安稳,辗转反侧良久忍不住起身,隐隐地她觉得应该拉开窗帘看看,张裕傻傻地站在楼下抽着烟,一点橘黄的火星闪着光亮,悲伤与痛苦在他身上逆流成河,似乎是感觉到了云悠在看自己,张裕抬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见鬼!”
云悠低咒一声,披上外套拿上钥匙轻手轻脚打开门飞快跑下楼。
刚到楼下,云悠还在左右环顾张裕的位置,就被一个夹着冷风的身影抱了个满怀,淡淡的烟草味,还有清凉的薄荷气息,他的情绪几近崩溃,云悠想不出在张裕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把这个脆弱的男人抱住,用自己的温情静静去软化他的坚冷。
“悠悠,不要背叛我,永远不要……”
不知怎么的,云悠的眼眶里涌出泪水,“不会,我永远不会背弃你,你不离我不弃……”
张裕松开对云悠的束缚,拉着她坐进自己的车里。
张裕把自己的半边身体隐藏进黑暗里,眼里流露出的悲怆那一刻消失地无影无踪,可是越是这样,云悠心头就越发酸涩。
“别担心,我只是想起了一些早该想起的事情,做出了一些本该作出的决定。”
“阿裕……”
“你是不是收到了我的短信,我让你明天早上来我家。”
“嗯。”
“以后……除非我亲自给你打电话,不然绝对不要相信。”
“阿裕,你怎么了?”
“我和你说说舒雪吧。”
云悠握着张裕的手瞬间冰凉了下去,“嗯,你说。”
“舒雪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她天生就能看到人隐藏的那一面,在美国的那段时间她对我帮助很大,而我也相信在她的帮助下希望记起以前的一些事情,比如我父母的死,明明我在场,却为什么忘记了。”
对于这件事,云悠知道的,她点点头,“所以她很特殊对不对?”
张裕继续道:“我本以为我和她只是单纯的相互帮助关系,但是后来……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尽管我和她都假装没有发生,其实那件事改变了我和她,我对整件事失去了控制,我现在还需要她,但我不能确定她会不会伤害你……”
云悠不知是该觉得讽刺还是觉得可笑,即使知道舒雪可能会伤害她,也要不顾一切地把舒雪留在身边,好,真好。
“你希望我怎么做?”
“……坚强起来,强大起来,即使没有舒雪,我为了完成我的目的,随时都有可能对你造成伤害,而我不可能随时随地保护你。”
“阿裕,你真自私,你为什么在明知这些的情况下还要把我拉进你的漩涡,你不愿意放过自己,也不愿意放过我,你是料定了我不会离开你是吗?”
张裕认真道:“是的,你不会离开我,所以,你必须学会坚强。”
“阿裕,我们回不到以前了是不是?那种单纯相爱的日子。”
“……是。”
“我知道了。”
张裕疲惫地靠着驾驶座,扭开电台,舒缓忧伤的歌声静静在黑夜里宣泄,“到了某个年纪你就会知道,一个人的日子真的难熬,渐渐开始尝到孤单的味道,时间在敲打着你的骄傲,过了某个路口你就会感到,彻夜陪你聊天的越来越少,厌倦了被寂寞追着跑,找个爱你的人就想托付终老,能陪我走一程的人有多少,愿意走完一生的更是寥寥,是否刻骨铭心并没那么重要,只想在平淡中体会爱的味道……”
一滴泪,两滴泪,渐渐沾湿了云悠的衣服,她知道的,世界上没有能永远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即使没有张裕的要求,总有一天,当她面对社会的尔虞我诈也要学会坚强勇敢,可是云悠就是觉得委屈,曾经主动提出要给她建造象牙塔的人,现在又敲碎了她的梦想,逼迫着去认清世界,很残忍,真的很残忍。
这歌曲听得张裕太阳穴作痛,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能,止不住所爱的女人的泪水,放弃不了多年的执念与仇恨,最后连心里仅存的一朵白莲花也要被自己连根拔起,但他必须狠下心!
前方有那么多狂风暴雨等着我和你,亲爱的女孩,请你一定要坚强起来!
乐蜜早上起来的时候被石化状的云悠吓地尖叫起来,她冲过去捧起云悠的脸,两个红肿地核桃大小的眼睛看地乐蜜阵阵心疼,她柔声说道:“我去给你煮个鸡蛋消消肿。”
云悠木然凝视着乐蜜,“乐蜜,你说人的心思怎么那么奇怪呢?”
“人,是伤害别人,温暖自己才能存活下去的生物。”
“嘿嘿,真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我昨天应该拦住你,不让你下楼的。”
“嗯,下次我不肯你就打断我的腿。”云悠半真半假说道。
“……悠悠……”
“不用安慰我,我也确实该长大了。”
“我怕你拔苗助长胎死腹中。”
“顶多营养不良。”
“……”
乐蜜觉得现在唯一能安抚下云悠的人大概只有王洁了,她当机立断跑去隔壁敲门,张国栋围着围裙打开门,乐蜜推开他就往王洁的房间跑,张国栋追着后面跑,“嘿嘿嘿!你干嘛呢!大清早火急火燎地来借厕所啊!”
乐蜜也不理他,窜进王洁的房里,反锁上门。
王洁手都没顿一下地继续穿着内衣,乐蜜看她慢条斯理地恨不得自己上去帮她扣后面的扣子,王洁道:“别看了,眼睛都要出来了。”
乐蜜暴跳如雷,“你以为我是果冻哥啊,我和你说云悠出事了!”
王洁钻进被窝里,打呵欠,“出事了?不就是她和张裕那档子事儿么。”
“喂喂,不要这么冷淡嘛。”
“你认为云悠每次出事,我们都护着她帮着她好吗?有些事,谁都帮不了的,云悠自己不能成熟起来,就是最大的问题。”
“怎么说话和张裕一个德行。”
“虽然我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听你的口气好像张裕和云悠摊牌了啊。”
“嗯嗯,是的。”
“你应该为云悠高兴,从另一方面来说,张裕终于愿意把云悠放到和自己一样的高度去思考了,云悠一直不是期望这样吗?这时候放手让她自己去感悟,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不至于这么痛这么不能接受了,然后她就会明白,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什么要像毒瘤一样去掉,什么要像底牌一样藏着。”
“真狠心。”
“我是为了她好,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拉着你的好表哥去超市里买上几斤肉好好犒劳一下云悠冰冷的胃!”
“……这样也行?”
“你不能理解吃货的世界。”
“……好吧,我现在就去。”
“对了,别忘了,和国栋说我要一份牛排,要他煎七分熟。”
“大清早吃牛排,小姐,你够奢侈啊。”
王洁手撑着头,看上去弱不禁风,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样子,“我是病人,请不要刺激病人……”
张国栋在外面拍门拍地震天响,乐蜜猛地一下开门,张国栋栽了进来,他茫然地环顾了一下房间里,长舒一口气,“好好地锁什么门啊。”然后殷切地对王洁说道:“洁儿,牛排已经煎好了,七分熟哦。”
王洁眉毛都没挑一下,“我不吃牛排,我要吃三明治。”
“好的。”张国栋乐颠乐颠跑出去了。
乐蜜无奈道:“你真是能折腾人,刚刚还说要吃牛排现在又要吃三明治,果冻哥还真是转性子了,被你虐待成这样也不知道反抗。”
王洁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大人的世界小孩儿不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