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平安墓园。
天空下着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面色冷漠,偶尔有人冒雨奔跑,在地上溅起几个步履蹒跚的脚印。
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黑色加长林肯冒着大雨,缓缓行驶进平安墓园。
车停下,车门被打开,颜冰手中捧着白色菊花,一身黑色蕾丝紧身裙,右臂上挂着一朵白花,身后有人为她打伞,可是在下车的那一刹那,她的肩头还是免不了被雨淋湿的宿命。
“两年前,小杰在这里住下,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颜冰表情淡漠,素净的小脸儿上,没有一丝妆容的痕迹,即使是素颜,也是那样美丽,手中捧着的菊花,显示出她正在压抑着巨大的悲伤。
“现在,就连你也要住进这里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离我而去。”
她的声音平淡,却充斥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微微蹙起的娥眉,欲言又止的眸子,像是在诉说着她悲惨的命运。
面前,一座低调的墓碑上,男人温润儒雅的眉眼是那样深情,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多一分热情,少一分冷淡。
那上面刻着的名字,是她最熟悉的。
她的丈夫,钟宇。
送入太平间,殡仪馆,火化……
这些行程,她通通都没有参加,只是跪在钟老爷子面前,一遍遍地磕头赔罪,看着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的样子,她的愧疚更深了。
颜冰脸上的笑容有些寡淡,声音柔软而凄凉,“你们都在怪我,怪我对你们不够珍视,对不对?”
现在后悔已经没有半点儿作用了,她已经失去了平生最珍贵的一切。现在的她,孑然一身,除了复仇,她再也没有了生的勇气。
“夫人,先生他肯定不会怪你的,你别乱想。”钟情撑着伞,表情同样痛苦,听到颜冰自言自语,鼻头一酸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他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他还在的话,看到你这样自责,又该心疼了。”
颜冰充耳不闻,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山脚下,男人静坐在昂贵的玛莎拉蒂中,看到山上那一抹消瘦的倩影,黑曜石般的凝眸中迅速划过一抹担忧,凉薄的嘴唇紧抿着。
“这个笨蛋!”
沈墨低声咒骂,拉开车门,气冲冲地向山顶而去。
身后,岳明本想上前去追,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停下了脚步,重新回到车内等待着。
“你疯了吗?”沈墨低吼,眉宇间染上一抹怒气。“逝者如斯,你以为你这样折磨自己,他就能够活下来吗?别傻了,颜杰没了,你一心寻死。现在那个男人没了,你还是不想活了吗?”
要他亲眼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为了别的男人要死要活,他做不到!
“我是疯了。”颜冰空洞的望着墓碑上那张黑白照片,双眼无神,仿佛连悲伤也消失了。“你别管我了,就让我死吧。”
拜托,不要再来关心我了。
就让我这么死了吧,我想他们,我想下去陪他们。
颜冰敛眉低喃,眼底的悲伤浓的化不开。
看着她这副行尸走肉般的模样,沈墨一阵火大。
“你这么想死?”
他伸手,松了松领带,两道剑眉狠狠皱在一起,竭尽全力压抑内心的怒火。
“好,我成全你。”
他上前,一把将颜冰拉过来,斗大的雨点落在她的脸上,肩头,仿佛冰雹砸在身上,疼的她打了一个哆嗦。
“你这是做什么?”钟情一惊,面色铁青,沉声道:“沈总,这是我们钟氏的夫人,与你无关,还请你不要干涉。”
钟宇最心疼的就是颜冰,他不在了,她自然是要为他守护好颜冰,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墨这样对待颜冰?
钟情的声音染上几分不悦,狠狠地瞪了沈墨一眼,上前要重新为颜冰打伞。
“闭嘴!”沈墨转头,低吼一声。“她,是我的妻子,从来都是。”
钟情脸色一白,被那双如欲择人而噬的眸子盯着,就如同在黑夜里,被森林里毒性最强的蛇王盯上一般,全身发冷,强大的威压让她不敢直视沈墨。
“钟小姐,麻烦你跟我来。”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拉远了些。
钟情定睛一看,原来是岳明,沈墨身边的那个手下。
“你放手,我要去我家救夫人。”
钟情心底里也窝了一层火,此刻看到岳明嬉皮笑脸的模样,忍不住爆发了出来。
“抱歉,钟小姐。”岳明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加重了几分力道,面上的嬉皮笑脸收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我们老大更加在乎夫人。现在夫人满身伤情,心有死志,我家老大这是在帮她走出困境。我不能让你去破坏,得罪了。”
眼前的人身强体壮,如同一座大山一样,挡在她面前。
钟情抿唇,放眼望去,磅礴大雨中,两个俊男美女相对而立,他们之间的氛围浓重,任何人都融不进去。
“你要在这里淋雨,我陪着你。”沈墨上前,将她冰凉的双手紧紧握住,狭长的凤眸闪过一抹笑意,声音低沉,“上天入地,我也陪着你。”
大雨中,颜冰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悲伤地望着沈墨。
面前的男人稳重镇定,长期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所形成的强大威压,让她感到万分安心,仿佛只要躲在这个男人的怀中,任凭外界风雨飘摇,她都可以安然无恙。
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她只要在他的羽翼下,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鸵鸟就可以了。
颜冰明白,他是想要告诉她,无论何时何地,就算所有人都离她而去,他也会站在她身后,巍然不动。
“我很难受。”颜冰动了动泛白的唇,声音嘶哑,带着几分泣音。“帮帮我,我……真的好难受。”
耳边是她夹杂着痛苦的低喃,沈墨的心剧烈疼痛,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大手一遍遍轻抚着她孱弱的脊背,无声安慰。
雨越下越大,树叶簌簌作响,水泥墓碑也被雨水浸湿,那黑白照片上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忧伤,仿佛感受到了深渊之中,那绝望的悲鸣,似乎老天爷也在心疼那个命比纸薄的端方君子。
“你给我听着,我不准你死。”沈墨附在她耳旁,温热的气息打湿了她莹白如玉的耳垂,声音嘶哑而冷酷。“你若是敢死,我就把你的尸体锁在我的房间里,不给你下葬,更不给你火化,让你一辈子不能入土为安。”
男人在耳边,轻轻诉说着最恶毒的情话。
颜冰抿唇,嘴角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意,雨下的特别大,她的泪水也借着雨水的掩饰,一汩汩的往外冒。
她伸出双手,有些迟疑地抱住男人宽阔的腰身,眼底划过一抹痛色。
怀中,她哭的肝肠寸断,无声落泪,是那样无助。沈墨略微低头,深邃的黑眸中,充斥着宠溺,忍不住在心底喟叹。
他恐怕这一辈子,都是逃不出这个女人的手掌心了。
深夜,龙泉山庄。
夜风呜咽,月凉如水。
经过雨水洗刷的空气一片清新,仿佛带着一股泥土的芳香,花园里的花儿在夜间绽放光滑,美丽动人。
沈墨抿唇,将窗户关紧,隔绝了那呜呜咽咽的声音。
床上,颜冰紧闭着那双流光溢彩的杏眸,娥眉微蹙,脸色泛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润,手背上,挂着点滴。
她发烧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墨忍不住有些自责,都是他让她在大雨中淋湿,本想陪着她一起生病,可是没想到他自己的身体免疫力竟然那么强悍,到头来生病的只有颜冰一个人。
“水……”
她缓缓摇头,声音嘶哑而细微。
沈墨眼底闪过一抹焦急,忙倒了一杯热水,将她柔弱的身体扶起来,坐在她身后,将她搂在怀中,动作轻柔地喂她喝水。
许是真的有些渴了,她微张着嘴巴,咕嘟咕嘟将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还想喝吗?”沈墨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喃。
怀中的人轻轻动了动,薄如蝉翼的眼睫毛眨了眨,才缓缓睁开了空洞的双眸。
“这里是……”
熟悉的陈设,熟悉的风铃,熟悉的味道。
颜冰立刻意识到这里就是龙泉山庄,那个她以前经常居住的地方。
“沈墨,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她挣扎着身体,脸色白的吓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见她这样,沈墨立刻将她禁锢在怀里,不允许她逃离这里。
“乖,你生病了,先在这里待着。”沈墨抿唇,在她耳边柔声安慰。“现在外面到处都在下雨,天黑的要命,你一个人没办法回去。”
生病?
颜冰蹙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果真在打点滴。
浑身乏力,脸颊烫的要命,整个脑袋都仿佛裂开一般,疼的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在沈墨的帮助下,她重新躺回了他怀里。
男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滚烫的娇躯,双手暖着她打着点滴的那只,试图暖热她的手。
颜冰的视线落在男人修长而干净的手指上,有些出神。
没想到,沈墨的这般柔情,除了慕容雅,她竟也能享受到。她还以为,有生之年,这个男人都不会这样对待她呢。
“明天我就要回家去。”颜冰低声说道。
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她必须得回到钟家,帮助钟老爷子一起处理了才行,否则怎么对得起钟宇?
更何况,老人家现在心情肯定很差劲,她必须得在身边伺候着。
她是钟家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