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穆图听得有些不以为然,撇着嘴连连摇头,不时以鄙视的目光瞟一瞟勒梅,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只有该隐显得极为紧张,一张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庞突然间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四人相处日久,一望而知这是他心情紧张或是功力衰退之时才会有的一种征兆。而此时四望茫茫,并无危险可言,他们虽然操控木筏辛苦,却也绝对不可能造成像该隐这样的人的功力衰退。所以其余三人一见到他的脸色,包括清月在内无不以为他定是被勒梅方才的话所震惊。那清月对该隐天生敬畏,自是不敢多言;而勒梅心机深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更是不会表露什么,只有穆图看着该隐有点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眼神之中充满了不屑之意。
只听那勒梅低沉地说道:“年轻人,你们也不必害怕,其实咱们此时只是刚刚进入北海海域边缘,并未深入。而一般情形之下,那些巨鲲是不会到这种边缘地带巡游的,除非是正好赶上它们半年一次的边界巡防。不过这种机会少之又少,我想咱们的运气不会那么好的!”说着甚至轻声笑了几声。
一旁的穆图听完,更是止不住大笑起来。
不想一向言语犀利的该隐此时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二人的嘲弄,而是面色凝重地低头注视着脚下的海水,嘴里喃喃地说道:“恐怕你们说对了!咱们的运气还真就不是一般的好!”
原来在四人之中,此时的该隐实力最强,他对四周的心神感应也就最为敏感。就在勒梅讲述上古神兽北海、南冥之鲲、鹏的特性之际,他那敏感的神识已经隐隐感到有一股极为庞大的能量正在从极深的海底深处急速上升,其庞大的气机威压所指,正是他们四人所依靠的这一只小小的木筏。
该隐话音刚落,方才还在说话间冷嘲热讽的勒梅、穆图、甚至清月也都已经同时感受到了危机的来临。四个人同时向海面看去,但见深蓝色的海水之中正有一片极大的阴影,在木筏下方急速上浮,那样子一望而知,那是一条形状奇特,但体型却庞大的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鱼形怪物。巨大的冲击力影响之下,四人明明看见那条大鱼离海面尚且甚远,但海面上却早已剧烈地翻滚起来,小小的木筏在汹涌的海浪之中显得是那样的渺小而脆弱,似乎随时都会有被巨浪拍成碎片的可能。
四个人感受着那来自下方的那种庞大的几乎已经是无可匹敌的力量,不由得各自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他们知道,在这片冰雪世界之中,除去勒梅口中所说的那位北海之王、极地霸主海中巨鲲之外,绝对不会再有他物敢于这样肆无忌惮地释放能量,而且也不可能再有其他生物能够拥有和释放如此巨大的能量。
这样的一种能量铺天盖地,那种无视一切、蔑视一切的气势让原本都是傲视一方桀骜不驯的四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在它面前,这才感受到了自己以前的那种自高自大的可笑,以及自身所拥有的能量的渺小。
就在四个人正在各自准备发动攻势以自保之际,脚下的那股大力已经倏然来到。
四人只觉得脚下一空,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木筏的托举之下离开海面,飘然腾起,直入高空。从上方望去,只见海面上腾起数十道百余丈粗细、几百丈高下的巨浪,轰隆隆地向四面散开。海浪翻涌之中,一条色泽黝黑的怪异生物出现在视野之中。
此物体型庞大,黑黝黝的身躯只是在海面上露出了大约一半的样子,已经足有八百余丈长短、三百余丈宽阔。它那宽阔的脊背上生长了数十个时开时合的巨大水孔,数十道百余丈高的水柱正从其中激射而出,直上高空,发出一阵阵令人心颤的‘呜呜’声。
在那一排水孔两侧,各自生长了两排城墙一般厚实而尖利的骨质鱼鳍,散发着幽幽的水光,刺向天空。再沿着这两排鱼鳍向前,便是一条巨蛇一般的颈项从水面上昂起,两排剑鳍到此合成一排,周身鳞甲宛然,一个巨大的头颅在额头处生出两块突起,只是那张大嘴却绝对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种血盆大口的样子,居然是一对如铁般尖利的长喙。
该隐等人的木筏被它冲击而起,此时距离海面足有百余丈高下,却正好与闪电般探来的那只巨大的头颅相持平。只见它那双如同两座小型的湖泊一般的大眼睛里面闪烁着一丝丝半嘲弄半调皮的神情,长喙前探,在木筏即将下落的一刹那间,轻轻地将其叼在嘴里。
相比之下,那片承载着该隐等四人在茫茫大海之上航行了足足半年之久的木筏只不过是一片小小的脆弱不堪的落叶,而木筏上的该隐等人和那个巨大的头颅相比,简直就像是四只蚂蚁一般。就连它那和身体其它部位相比要显得极不协调相对极为细小的鼻孔,对于这四个人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两座深邃高大的山洞。
四望茫茫,无边无际,漫天风雨之中,下方是惊涛骇浪深不可测的海洋,面对一个拥有着无穷力量、硕大无朋、旷绝古今的绝世神兽,这样的一种场景,这样的一种悬殊对比,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恐怕除了当年身处其境的该隐等四人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能够有此感受。
却见这头巨鲲并不像想要伤害这些人的意思,把木筏叼在长喙之中后,一对大眼之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倒好像是找到了什么难得的玩具一般。它长长的脖颈一伸一缩,将四个人在木筏上颠簸的立脚不定,只好俯下身体,紧紧抓住捆扎木筏的藤条,再也不敢稍动,生恐一不小心便被甩入那深不可测的大海之中。
那巨鲲的眼神所及,见到木筏上四个人那狼狈的样子,似乎更是开心起来。它此时倒是显得有些珍惜起了这四个从未见过的小不点,也不再乱动,而是调转头,破开巨浪,一路风驰电掣一般往北而行。
木筏上得四人见对方暂时并无伤害自己之意,也就渐渐镇定下来,那穆图一向对该隐有些不服,虽说此时四肢张开,趴在木筏上的样子有些狼狈,但他对自己的滑稽样子却是并没有什么意识,只是看到一向温文尔雅气质高贵的该隐也这般狼狈,便语带调侃地说道:“我说,咱们方才听勒梅所说,好像是这北海巨鲲十分凶残,为何今天它却并不伤害咱们?是不是它是一个巨鲲家族的小姑娘,今天看到了该隐这样的俊俏男子春心大动,这才如此?!不过它的身躯如此之庞大,就算该隐兄弟也对它有意,嘿嘿!恐怕日后也难以相处呀!我说勒梅,你说是不是?”
勒梅脸色阴沉,并不回答。
倒是那该隐并不生气,反而悠然答道:“你说的不错!咱们眼前的这只巨鲲的确是一位小姑娘,不过它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倒也难说。咱们和它种族不同,不过以我看来,既然它们的身体如此庞大,自然应该崇尚力量。以我这样孱弱的身躯,恐怕难入它们法眼,倒是穆图你体魄强壮,正好和它登对!”
穆图向来拙于言辞,虽然喜欢挑衅,却总是在斗嘴之时落于下风。而这次也不例外,三言两语之间已经被该隐说得张口结舌,一张黑脸黑中泛红,说不出话来。
他吭哧半晌之后,这才终于从嘴里憋出一句话:“你……你胡说!你怎么知道这头巨鲲一定就是一位小姑娘?!”
此言一出,该隐已经在眼角余光之中看到那巨鲲眼中掠过一丝羞涩和恼怒,当即正色对背对巨鲲双目的穆图说道:“穆图,你既然问我,我若是不告诉你,你必然心有不甘,但是若是告诉你,却又有些对一位小姑娘不敬。说实话若是惹恼了这位姑娘,我和清月皆有双翼,应该不难逃离险境,至于你和勒梅嘛,可就难说了!”
穆图背对巨鲲,并未有所察觉,但一旁的勒梅却已经从巨鲲双目之中看到了一丝不善,他刚要开口阻止,穆图已经大声说道:“胡说八道!这头巨鲲虽说神力惊人,但说到底也只是一头兽类而已,又怎么会有人类的廉耻之心?!再说它也不会懂得咱们的语言,你尽管说便是!”
此时该隐有心教训这个一直桀骜不驯的穆图,闻言之下目光闪动,回头向清月使个眼色,二人脚下移动,令人不易察觉地来到勒梅身边,然后对穆图说道:“你当真要听?!”
穆图晒然:“不要再这里故弄玄虚!你直说就是!”
话音刚落,一直注意着巨鲲眼色的该隐已经发现它双目之中寒光闪过,他知道不好,连忙和早有防备的清月一起,一左一右抓住勒梅双肩,施展出瞬移功法,残影一动,已经离开木筏,出现在距离巨鲲长喙百余丈之外的虚空之中,迎风悬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