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中大喜,连忙几步上前,对着道者长揖到地,恭恭敬敬地说道:“祖师在上,后世小子诚心求道,特来参拜!”
那人并不回头,只是淡然说道:“道由心生,何须外求?你即我,我即你,何来祖师?”声音清朗,似是极为熟悉,听得太子心中一阵恍惚。
太子微微一愣,接着哑然失笑:“前世之我,既是后世之师,祖师之说,倒也未尝不可。”
那人仰天长笑,意态豪迈:“既知前世今生,便无前后,俱是一世而已。祖师即我、我即祖师,不提也罢!”
说着起身回头,长发披肩,仪容威猛,两位太子相视而笑。
那人回头向树上一指,一枚仙果从枝叶间冉冉落下,便似一个咧嘴微笑的赤裸小儿,端坐在了太子手中。
太子微微一笑,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轻声说道:“仙果虽然难得,但也只是疗饥之用,不知是你吃?还是我吃?”
那人也微笑道:“你吃我吃都是吃,无非借此而了却一桩俗世欲念耳,又何必问?”
说着身形一转,身影迅速变淡,与太子合为一体。
现实中的太子突然身体一震,蓦地从入定之中清醒过来。
他睁开双眼看时,却见四野茫茫,自己孤身一人盘膝坐在一条小路旁边,密林、仙树、溪流都已经消失无踪。一枚异香扑鼻的仙果就放在自己的双膝之间,眼前一个紫衣道者正在望着自己点头微笑。
太子似乎早已心有所悟,见到眼前的景象并不如何惊异,当即对着紫衣道者翻身拜倒,恭声说道:“圣祖屡次点化,又赐我仙果疗饥,此恩此德,小子永志不忘!”
紫虚元君笑道:“太子何须谢我?大道由心,自参自悟,吾亦只是为你指点一条路径而已。你怀中仙果乃是人界灵根化身,名叫人参果,乃是吾从一位道友处得来。此物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过三千年才得成熟。也是你造化过人,正巧能够赶在此物成熟之际离家求道,这才能够与其结缘。你将此物吃下之后,真元转化,便是不死之身。虽然不能使你忘却口腹之欲,却能保你在不食人间烟火之情形之下,其身不损。但若是想彻底根除这一欲念,却是还要靠你自身的意志,你懂了吗?”
太子再次拜谢:“谢圣祖指点,弟子明白了!”
紫虚元君的身影再度变幻起来,时男时女、时俊时丑,渐渐融化在一蓬紫雾之中:“汉江一别,情缘斩断;仙果入腹,当能辟谷,但俗世红尘,千丝万缕,一劫才去,一劫又生,道途艰难,太子还须好自为之!”
声音渐渐消失,紫雾散去,元君的身影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太子心中感激,虔诚地望空礼拜一番之后,复又盘膝坐地,从怀中取出人参果,放在口中。此果入口即化,根本不须咀嚼,顷刻间化为一股清凉甘甜的液体顺着太子咽喉流入腹中。
要知道这人参果乃是人界灵根之精华,其中所蕴含的金、木、水、火、土五行混元之气充沛之极,善能浸润内腑,再造经脉,实有生死人而肉白骨、夺天地之造化、阻断轮回、使肉体成圣之功。人参果所化甘液,正是五行混元之气极度浓缩之精华,其中不含一丝渣滓。
这股精华流入太子腹中之后,迅速沿着他体内的奇经八脉贯注全身,渗透了他周身每一寸肌肤、脉络、内腑,缓慢但却一刻不停地改造着他的躯体。太子敛目内视,发觉那股精气就像是一股白色的晶莹水流一般,从膻中气海出发,迅速流遍全身每一道经脉,然后从督脉回到任脉,最后沉入丹田之中,与自身原有的混元罡气汇合。
原本太子经过了这几年的武功修行之后,丹田之内的真元乃是以一种极为粘稠的白色气体存在,真气充盈,已经渐趋饱和。若是以人界武者的眼光看来,习武之人真气修行到了这种地步之后,已到仙人分际,为造化所忌,必然再难寸进。太子作为人界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是心中有数。
但此时的太子却惊喜地发现,那股白色的水流进入丹田之后,就如同沸水遇雪一般,原本充盈在丹田之中混元罡气迅速凝结化水,一滴滴向下混入人参果所化的那一洼液体之中,浑然天成,不着痕迹。而方才经过人参果精气洗礼的周身经脉则变得更为坚韧宽广,粗大而富有弹性,为真气的周流提供了更为顺畅的通道。
不多时丹田之内的混元真气已经完全融化,与人参果所化精气融为一体,丹田、气海之中复又变得空旷起来。
两种真元混合之后,成为一种淡黄色的液体,开始在太子体内不须催动而自行流转起来。真元所过之处,内腑五脏暗合五行,其各自的本体颜色愈发浓郁清晰,组成一个相对封闭又和外界息息相通的小乾坤,运转不已。太子明白,一旦体内的小乾坤小宇宙形成之后,息息相生,自给自足,便再也不需要以口腹之欲来满足自身肌体所需,只要自己的毅力足够,便可以跨越凡人修仙的第一道屏障——辟谷了。
太子知道,就从此刻开始,自己的元神已经开始固化,真正脱离了人界武者的范畴,开始向着无极大道、证本长生的金丹元婴之路迈进了。
此时的太子满心欢喜,沉浸在一片难以言喻的喜悦之中。他缓缓地睁开双眼,但觉周身栩栩生风,轻如羽毛,似乎只要自己愿意,便可以随时一步踏上云端,飘然天外一般。
太子自知快乐,不由得仰天长啸,声遏行云。然而太子的啸声尚未落下,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雄浑的虎啸,与太子的啸声遥相呼应,四野震荡。
太子一听,顿时变色而起。他早已从这熟悉的虎啸声中,感受到了母亲善胜皇后和她所饲养的那头异兽黑虎的气息。他知道这必然是母后舍不得自己出家修道,因而循迹追来,而方才自己狂喜之下所发出的长啸又恰好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生怕被母亲追到而重新坠入母子亲情之中,立刻运转真元,便要祭出七星宝剑遁迹而走。
然而他动作虽快,但神圣皇后座下的黑虎也是神异非常,这边太子心念刚动,黑虎那迅疾如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虎背上,善胜皇后刚一远远看见儿子那挺拔飘逸的身影,立刻心中一酸,珠泪横流。她抑制不住内心四溢横流的情感,也不顾黑虎迅疾如电的身法速度,竟然放开了握在黑虎头顶尖角的双手,挥舞着向太子高声喊叫起来。
但黑虎的身法委实太快,又恰逢它纵身越过一道矮丘,善胜皇后连日赶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黑虎这一纵身飞跃,登时立脚不定,竟被甩下虎背,跌入路旁高高的茅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