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有佳人,对月自伤神。独对风云起,秋雨落孤枕。揽镜伤春逝,雪中觅心痕。悠悠女儿心,风情锁重门’。
苍梧山。
幽幽深谷,激流飞涧。
枫依在苍梧山凤鸣谷中寻了一处极为隐秘的山洞,以圆月弯刀削制了一些石桌石凳石床之类生活应用之物,将从阈瑶王宫带来的一些道家典籍摆放其中,开始了自己的修道生涯。
因为有小白终日围绕护法,山中的毒虫猛兽俱都不敢相侵,还有百鸟自发地每日采来一些珍稀异果前来奉献,加上谷中泉水清冽甘甜,枫依在这里倒是生活得衣食无忧。
只是一个人乍从繁华王宫来到这寂寥无人的深山幽谷之中,刚开始时还觉得新鲜清净,幽谧悠闲,但日子一久,每日里对着这满目的苍翠,虽有诗意满怀,虽有风情万种,却是无人领会,无处倾诉,难免便有些寂寞难耐。而这,也正是每一个修道之人所必须经历又极难逾越的一种历练和屏障。
好在枫依骨子里仍旧有着神界月神那种孤傲娴静的性格,眼前的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倒像是她早已谂熟于心的习惯,虽然寂寞孤独,却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倒是小白自从来到这苍梧山之后,如鱼得水,每日里生活得十分快乐。这苍梧山僻处海岛,终年云遮雾罩,山色迷离,加上海岛四周乱礁丛生,多有乱流,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成熟的航海技术,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人能够来到此处。岛上苍梧碧翠,奇草异果琳琅满目,引来大量的飞鸟在此歇翅驻足,最后因为此地气候宜人,温润潮湿,便纷纷在这里筑巢落户,住了下来。年深日久之下,这里的各种飞禽越来越多,渐渐形成了一个鸟类的王国,各种各样的飞鸟几乎无所不包。
小白作为鸟类之王,一到此处便自然而然地受到了百鸟拥戴。在成千上万只飞鸟的簇拥之下,小白终于又找回了当初在南疆之地与枫依等人相遇之前统帅百鸟的感觉。虽然此处并没有金翅大鹏和孔雀,但也已经足以让它把自己的王者之气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因为这些缘故,小白每天除去在枫依入定养息元神之际为她护法和采集食物之外,便总是在大山各处巡游,每每所到之处,无不百鸟齐鸣,一片娇啼婉转。过了没多长时间以后,小白早已把这座大山完全看成了自己的领地,每天的巡游也就更加固定和长久起来。
而与小白不同。小白是从繁华进入寂寥,再从寂寥进入繁华,生命的精彩在它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而枫依却是从予取予求的王宫、贵为人王的父母呵护、魂牵梦萦的男欢女爱、惨烈搏杀的人间战阵之中突然间落入了这无穷无尽的寂寞和孤独,这种巨大的落差却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白天还好说,她每日翻翻道经,潜心研读,稍感困倦便一个人到谷中散步游玩,或者是演练刀法,时光倒也不太难熬。但一旦到了晚上,整座苍梧山百鸟敛迹,万籁俱寂,那种噬魂蚀骨的孤独之感便会悄然袭来,啃噬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而每到此时,最让她痛苦的,往往便是往日与太子之间所经历的那些铭心刻骨的缠绵往事,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在脑海中涌现。往事的美好衬托着眼前的寂寥,曾经的鸳鸯同梦对比着目前的孤身只影,怀想着那个远在千万里之外的梦中之人,想象着他那坚实的臂膀、厚重的胸膛,还有他那粗重的喘息、汗水淋漓的身体,那种销魂的快感仿佛又在自己年轻的躯体里波翻浪涌,生生不息。每到此时,潮涌般的伤感总会不期然而来,化作一串串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迷蒙的月色里。
为了抵御和驱除这种种杂念带来的痛苦,枫依每天夜里都会独坐于苍梧之巅,用冰冷的海风来平息内心的欲念,风雨无阻,毫不间断。
苍梧山灵气浓郁,又是处于四面空阔的茫茫大海之中,每到夜间,璀璨的月华总是无遮无挡地泼洒而下,为枫依聚敛能量提供了充足的保障。虽然因为她时时会因为内心杂念纷起而中断,但因为在一定时间之内吸收速度的加快,所以她的真元积累速度倒是并未放慢。
但是这样的一种双重折磨委实是太过伤人,只是过了并不太长的一段时间,枫依那原本娇俏可人的面容已露憔悴之色,再不复往日那光彩照人、美绝尘寰的靓丽。
一直守护在身边的小白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却说这一天一早,刚刚起床梳洗完毕的枫依正在洞中手捧道书细细研读,忽然鼻翼间传来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异香,令她心神为之一爽。
枫依心中奇怪,连忙放下道书,起身走出洞口,向着异香飘来的方向望去。却见在大山的北方,接近岸边的海面上腾起了一股极天弥地的青色雾气。雾气中琼宇楼台掩映在重峦叠嶂之中,江河湖海、山川日月、飞禽走兽、闹市行人一应俱全,一片繁华景象。那种奇异的香气,正是从青雾升起的方向飘来。只是枫依一望即知,这其中的风景虽然绝美,而且看似祥和,但其中却隐藏了无尽的杀机。而且那里面的亭台楼阁造型别致精美,绝对不是眼下这个就连像轩辕胜那样的一国之主也只能住在茅草屋中的时代所能拥有的。
枫依在这段时间里潜心研读道书,已经略有心得。其心智见识也早已与当日不可同日而语。此时她一看到这片青雾中掩映的那个美轮美奂的世界,再闻到这种令人迷醉的香气,登时心下恍然。
原来在这茫茫深海之中,另有一个大异于陆地世界的去处。这茫茫大水便是一个天然不可逾越的空间结界,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隔绝在海底。
在这个世界里,分别生活着四位神通广大的统治者——四海龙神。这四位龙神乃是出自于蛮古洪荒的上古神兽,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四兄弟——东海龙神敖广、南海龙神敖钦、西海龙神敖闰、北海龙神敖顺。
因为这四兄弟乃是水属性神兽之中的顶尖高手,自从出世以来,一直纵横无敌,肆虐人间,给人界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灾难。尽管那时也曾经有无数人族英雄以身入海,欲图除去这四条神龙,却往往是一去不回,再也不见踪影。眼看着人界的安宁即将毁灭在这四条神龙手中,那位掌控着三界六道的神主元始天尊终于感受到了人界的动乱。
元始天尊先是派遣手下的大弟子广成子前来降服,却是难以抵御这四兄弟的联手攻击,最后功败垂成,无颜回三十三天之外去见师尊,从此在人界西北边陲的崆峒山流落千年,倒成全了轩辕黄帝求道成仙。
后来元始天尊见广成子不见回转,神念扫视之下,这才知道广成子已经败在四神龙手下。他这才无奈离开三十三天之外的神宫,降至人界,以大法力将其收服,拔除其戾气,再为其注入一片清净道心,终于使其从为祸人间的妖孽转化为一身正气的真正龙神。
原始天尊收服了龙神之后,勒令他们听命于当时高居于太清境大罗天的昊天上帝(也是元始天尊他老人家的一位徒弟,仙界之主),并让昊天上帝封他们为上位水神,接替当时已经跟随大魔神蚩尤归于魔界的水神共工、风伯飞廉、雨师屏翳掌管人界司雨神位。
但这四兄弟虽然神通广大,却和他们的那位近亲麒麟一样,生性风流。因为整个人界之中的茫茫水域都在他们四兄弟的管辖之下,海底世界之中的亿万水族自然都要服从他们的辖制。在这个崇尚力量的世界里,处于绝对顶端的龙神所拥有的无尽神力自然是所有水族所膜拜敬仰的对象,自然也就不乏雌性水族投怀送抱、暗送秋波。
这四兄弟倒也厉害,总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使得后宫之内兽满为患。而正是因为这样,龙神一族便未免衍生出了许多异种,所谓‘龙生九种,种种个别’,说的便是此事。古人‘九’为数之极,说是九种,那也只是一个形容词而已,其实这茫茫深海之中的几乎所有日后可见的水族猛兽,都和这四海龙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在这些龙神后代之中,能够最终通过后天修炼而化身真龙的,也确实只有九种:蟠龙(无云)、蛟龙(无角)螭龙(无鳞)、虬龙(无须)、应龙(有翅)、蜃龙(有壳)、夔龙(止有二爪)、鼍龙(形似鳄鱼)、螯龙(形似海龟)。在这九种之中,前四种与其祖先龙神最为相近,进化较为容易,而后五种则天生有一点邪恶之气,进化艰难。而其中最为邪恶的,就是那种海中巨蟹——身被硬壳的蜃龙。
这蜃龙天生嗜杀,残忍贪吃。因其体躯庞大,其食量也就极为巨大。而且这蜃龙还有一个怪癖,它虽然是水族猛兽,却并不太喜欢捕捉水中的猎物,而是喜欢捕食空中的飞鸟享用。
按理说飞鸟腾空,行动迅捷,它又不能像它的祖先一样乘云化雾,离开水面,本来是极难猎食到飞鸟为食的。但是天生万物,便自有其生存之道。这蜃龙有着一种就连四海龙神也不曾具有的神通——蜃气。
这种蜃气颜色淡青,有一种能够迷醉天下间所有生物的浓郁异香,乃是从它那一对巨螯之间嘴角的骨质缝隙里边喷吐而出。蜃龙极喜遨游,天下江河湖海,到处都会有它的身影。如遇大江昏迷,蜃气放出,遮天蔽日之下,其中所幻化的迷幻世界显得极为真实且极富吸引力,加上那种诱人的异香,往往便会引来大量在迷雾之中迷路的飞鸟赶来歇翅。而这蜃气的源头,却正是蜃龙那张永远也填不满的大口,这些歇翅的飞鸟不论成万上千,俱在迷醉之中不知不觉被它一气吞之,如飞蛾扑火,如人入风月,虽身死而犹自喜悦满足,所以这种蜃气还有一个极为好听的名字——风月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