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管是在如冰的肉身之中,还是处于现在的冻泉脉络之中,她们都是寄居者或者说是过客,而原先的居所中,如冰是当仁不让的主人,她们两个在不能在能力上超出如冰两倍以上之前,那是断断不能与之抗衡的;而此时此刻,三家的元神已经几乎处在了一个相同的起跑线上,而且由于肉体上的创伤对于如冰的打击最大,所以她的元神也最为虚弱,若是此时这两个使令为了抢夺这具新躯舍而猝然出手,如冰必然无幸。而这一点,却正是急于追求实力的如冰所始料未及的。
只是让如冰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冰火天蚕竟然仍是拼死护主,丝毫没有背叛之心。虽说以如冰的聪明,她此时已经隐隐猜到这条雌蚕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自己的丈夫雄蚕还在善水体内,此时并不知道善水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有变故,恐怕此后再也难以见到丈夫之面;而且一旦若是如冰的元神出现了什么闪失,以鹔鷞的残冷和暴戾,她也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留在身边共享一个躯体这一场争斗早早晚晚,势在必行。
不过就算这样,如冰还是在这一瞬间感到了一种由衷的感激,她暗暗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自己拥有了足够的能力,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为这对天蚕夫妇恢复肉身,让他们在北海这片广袤的雪原之上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视野中,鹔鷞冷酷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傲然的嘲讽,似乎在讥笑冰火天蚕的不自量力。漫天的冰刃纷飞而下,根本不在乎前方出现的火焰和冰墙两重防御,跋扈而来。
一阵白茫茫的雾气在一连串噼噼啪啪的爆响中倏忽升起,弥漫成一片烟云,冲天的火焰来去匆匆,随即湮灭。而此时鹔鷞的冰刃却还有大半仍在,气势犹盛,仍是一往无前。
冰火天蚕嘴里发出一阵嘶嘶的叫声,身体表面的那一片冰蓝迅速闪烁,壁立而起的冰墙也在迅速地加厚着。
冰刃倏然而至。
一连串的脆响,如珠落玉盘,清脆圆润,动听至极。然而就是这种美妙的声音,却是死亡的序曲。高大厚实的冰墙轰然倒塌,一支仅剩的冰箭穿出漫天纷飞的碎冰,带着一点微弱的寒芒,如同毒蛇的一只毒牙,堪堪已经触到了如冰的眉心……
无尽的光阴匆匆流过,月殇独处幽室,木然端坐,仿佛又回到了四十年前那段刻骨铭心的时光。恍惚中,密室四周墙壁上的岩石之间似乎突然间裂开了许多细小的缝隙,巨大的压力下,上方镜月湖清澈的湖水开始缓缓渗入。
说也奇怪,也就在这一刻,月殇突然感到一种难耐的干渴,就好像浑身被烈火焚烧炙烤,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使她对于那些从天而降的水滴十分渴望,她张开嘴仰面向天,甘甜清洌的湖水不偏不倚,正好一滴滴落在她的嘴里。此时她的小嘴就像是一个高温的火炉,水滴刚一落下,立刻便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然而那种干渴的感觉却是不能稍止,而在月殇的潜意识中,却又似乎觉得自己坚决不能离开这个小小的密室去寻找水源,眼下唯一能满足她的愿望的,似乎也就只有上边渗漏而下的湖水了。
虽然明知不妥,但强烈的渴望却使得她在内心暗暗地祈祷,盼望上边流下的湖水更加多一些。
仿佛是听见了她的祈祷,一声隐隐约约的叹息从虚空之中传来,月殇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孔洞,从它们出现的方位来开,却正好就是自己周身的一些经脉节点(也就是咱们所说的穴道)处。
与此同时,密室顶部的岩石缝隙突然间处处开裂,细密得如风似雾的水线迅疾地飘洒而下,竟是准确无比地直接注入了月殇的经脉之中。嘶嘶急响声中,白雾升起,月殇的身体已经消失……
冰箭犀利的箭尖在如冰的视线里急剧变大,一种又痛又痒的感觉提示着死亡的阴影正在向她笼罩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距离如冰不远的天蚕竟突然间身体耸起,硬挡这一箭。
这是双方都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
冰箭在天蚕柔软的躯体上穿出一个细细的小孔,融化成一线水柱,从另一侧穿出,落了下去。冰蚕身体一软,颓然落下,回头望向如冰的眼神里满是眷恋和不舍,但那一点神采却在迅速地黯淡下去。
变故突生,如冰根本无力阻止,而残冷如鹔鷞,她更是不能理解天蚕的这种做法,只是天蚕舍身相救的那一幕太过惨烈,就连鹔鷞也禁不住有短暂的发愣。
极度的悲伤和愤怒瞬间充斥了如冰整个脑海,眼前仿佛又回到了当日鹔鷞在北海雪原上制造的那一场杀戮,就在这一瞬间,复仇的欲望豁然苏醒,她再次仰天长鸣,不假思索地按照自己与生俱来的真元吸收方式加上那些来自月殇的净化炼化方式开始大量地吸收周围的能量。
一刹那间,一个小小的大鹏影像突然出现,而一个盘膝而坐的四翼丽人也突然间凭空出现,倏然和大鹏融为一体。无穷无尽的冻泉冰寒能量开始蜂拥而来,形成了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向着如冰的元神疯狂地注入进去。
而与此同时,刚刚清醒过来的鹔鷞突然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而且就像一粒掉入磨盘的谷粒一般,正在一丝丝地被抽拉一空,变成一缕缕绿色的能量,被漩涡中心的如冰吸收过去。
她努力地挣扎着,企图挣脱这种束缚和抽取,却发觉这股能量之强大,已经不是她的意志所能抵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元神在一点一滴地消失。而就在同时,鹔鷞发现那条被自己的冰箭所伤,已经即将淡化散逸的冰火天蚕却又逐渐凝聚起来,能量漩涡正在有选择地抽取着自己的元神能量去修补冰火天蚕的元神,她躯体上那个被冰箭射穿的小孔正在逐渐弥合,那双并不明显的小眼也正在慢慢地恢复着神采。
镜月湖湖底密室和冻泉水底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月殇的影像逐渐地成为了端坐于大鹏影像心口处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而鹔鷞的元神中被抽拉出来的那些能量则化成了无数碧绿的冰刀冰箭之类,然后再迅速被打破,随冻泉能量进入大鹏影像之中,单独在月殇所化的小女婴身旁聚集。
鹔鷞发出了最后一声绝望的鸣叫,消失了。
冰火天蚕的身体一阵痉挛,红蓝两色光芒闪耀,已经又恢复了神采。
大鹏影像已经逐渐清晰,实体隐现。
月殇元神所化的小女婴正在迅速地拔高着身条,渐渐地凹凸有致,玲珑浮凸,浑身充满了一个青春少女独有的活力和诱惑。一条碧绿的奇形长鞭和一副同样碧绿的弓箭悬挂在她玲珑的腰间,相映成趣,倍添美感。
大鹏的身体已经成型,心口处的少女影像也逐渐隐没,原有的金黄之外又笼罩了一层幽幽的冰蓝,浑身上下每一片翎羽都变得更加璀璨而犀利,如同一片片华丽的甲叶,又好像是一支支锐利的匕首,配上腹下的尖锐的金爪、铁一般的长喙、锐利的眼神,一头更为成熟的大鹏出现在了冻泉之中。
从空中往下看去,此时的冻泉已经分成了两个区域,一个处于中心地带,占据了大半个冻泉,另一个则处于冻泉东北方的边缘,只有三分之一不到。两个区域,两个漩涡,漩涡中心各有一头大鹏正在成型。
漩涡消失,渐趋平静的冻泉水面已经下陷了足足十丈,也就是说,已经有十丈之深的寒冰精髓能量消失而进入了或者是重组了两头大鹏的躯体,要知道单是这一部分海冰精髓,便足以支持整个人间界形成数千个冬天,其中所蕴藏的能量之大,简直是难以想象。而这样庞大的一股能量所重组的身体该有多么强大,自是可想而知。
疾风起,两头大鹏翅膀都不需要扇动,竟然已经奇迹般地从水面上凭空悬浮而起。周围是茫茫白雾,下方是一片碧蓝的泉水被环绕在一圈有一点忧郁的紫色之中,在这样绮丽的背景之下,两头大鸟凭空悬浮,金黄的的身体在周围凄迷的背景衬托下散发着淡淡的幽光,显得神秘而悠然。
身形已经远比哥哥还要大得多的如冰眼神里突然流露出一丝调皮的神色,只见她双目之中神光闪动,眉心中突然爆起一抹耀眼的强光,强光过后,一个只穿了一条金羽抹胸和短裙的少女,腰间是一条碧绿色的奇形长鞭,左手碧弓、右手玉箭,白色的长发迎风飞舞,已经在如冰的额头上出现。
乍然见到这样一个美得令人窒息的少女,就算是在这样极度冰寒之地,其穿着却仍是这般火辣,对面的善水先是怦然心动,紧接着已经若有所悟。他的眼神里有艳羡,也有欣喜,作为一奶同胞的哥哥,他也为自己的妹妹这次巨大的突破所骄傲。不过作为一头同样渴望实力的大鹏,善水此时心中也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时隔四十余年之后,不管是月殇还是如冰,终于能够以一种全新的姿态示人,这对于一个视爱情如同生命的少女来说,其意义远比实力的提升更有价值。
下方的冻泉水面自动翻开,现出一条幽暗的通道,少女隐去,两头大鹏敛起双翅,一先一后翩然进入。
水面无声地复合,仍是镜面一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