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冥。
在大鹏明王那畅快的笑声中,尚不能长久暴露在外的如冰的元神真身忍不住羞涩,娇俏的身躯轻盈地一旋,已经离开父亲,隐没在了本体额头之上。那头遍体金黄就算在一众哥哥姐姐之间也仍然显得气质不俗的大鹏身躯一震,稍显呆滞的眼神立刻恢复了灵动。
大鹏明王伸手在鼻尖上轻轻一抹,脸上重又恢复了以前的冷静。他向着众子女摆摆手示意安静,然后对着最前面的一个年轻男子说道:“扶风,你是老大,如冰和善水刚来,就由你给他们介绍一下吧!”
扶风点头答应,然后回过头冲着善水和如冰笑道:“小弟小妹,到今天为止,算上你们两个,咱们大鹏一族自父王以下已经有了共十八位兄弟姐妹,这在咱们鹏族数万年的家族史之中,可算是极为难能可贵。这其中的原因嘛,我想各位弟弟妹妹自然知道,一是因为咱们父王自身体质特殊,生育艰难,二是因为咱们由鲲化鹏之时艰难无比,有许多兄弟姐妹便是在这一关被阻,终至性命不保。虽说咱们兄妹之间也曾阴阳和合而诞下后代,但却是因为血缘太近而体质倒退,更加不能化鲲为鹏。所以说这一次善水小弟和如冰小妹的同时到来,不但是咱们整个鹏族的大事,更是南冥北海人间界两极之地亿万生灵的大事!想来如何庆祝,父王必然已是胸有成竹,为兄也不在这里多说了。来来来,善水,如冰,我来替你们引见一下你们从未见过面的这些哥哥姐姐!”
说着用手点指,一一介绍:“引风、流云、倚云、破空、裂空、星痕、星迹、摇光、追光、遁光、御光、神光,加上你们两个善水和如冰,再算上大哥我扶风,正好是十八位兄弟姐妹。日后咱们相互扶持,共同振兴咱们鲲鹏一族,为咱们的血脉能够永永远远世代相传而尽自己的一份力!”
这几句话说完,一众大鹏兄妹相互簇拥,亲热地相互摩擦,用长喙为彼此梳理着华丽的翎羽,还不时地引吭长鸣,此起彼伏,震动寰宇。
这些哥哥姐姐们似乎都对如冰的娇俏和眼神之中那种若隐若现的忧郁颇为怜爱,都不约而同地簇拥到她的身边,争相为她梳理羽毛,显得十分疼惜。反倒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善水,虽然心里也为自己这个妹妹骄傲,却因为自身体质与这些哥哥姐姐还有着不小的差距而挤不进去,只能在一边看着心爱的妹妹和他们亲热,心里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大鹏明王站在上首,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味杂陈。他挥挥手让大家静了下来,然后面无表情地突然问道:“扶风、引风,你们是不是心里都十分喜欢自己这个小妹?”
众大鹏见父亲神色有异,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沉吟半晌之后,老大扶风这才上前一步说道:“不错呀,我们的这个小妹娇俏可人,气质独特,确实极为讨人喜欢。却不知父王此言何意呀?”
大鹏明王眼中突然掠过一丝痛苦,一丝挣扎,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许久之后,明王突然间一咬牙,转过身背对众人道:“你们可知道你们的这个妹妹为何会有这样明显有别于咱们鲲鹏一族的独特气质吗?这是因为上天注定,你们的这个妹妹身上不但承载了咱们鲲鹏一族日后千万年传承的重任,而且她还要注定忍受其他兄弟姐妹所无须忍受的孤独和痛苦,离群索居,经历无数远离亲人远离故土的孤寂岁月。而且这样的岁月即将开始,因为就在这一刻,如冰的夙世之缘已经重新启动,缘来缘散,刻不容缓,你们……明白吗?”
这是一位曾经历过数万年沧海桑田、曾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曾经纵贯时空、踏破界限、傲视寰宇、睥睨三界的君王,杀伐决断、铁血无情,但在这一刻,竟然也喉头哽咽,险些失声。
众大鹏都没有弄明白刚刚还显对这个小妹宠爱有加的父亲为什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急转直下的形势让他们都有些难以接受甚至有些糊涂,一边的善水更是难以接受,本来一直面对父亲有着一种莫名其妙却难以克制的敬畏之意的他一时间忘记了一切,突然间一冲向前,向着明王高声大叫:“父王!这……这不公平!我和妹妹刚刚经历了冻泉之险,按照血脉的指引来到南冥,自问并没有犯过什么大错,却不知父王为什么要赶走妹妹?!要知道这南冥北海乃是我鲲鹏一族的领地,在这里我们拥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不论是其他什么种族,来到这片领地之中也只能对您俯首称臣,乞求庇护。但是如果让小妹独自离开领地和您以及众位哥哥姐姐的庇护独自生活,那其中的风险自是不得而知。父王!不管您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和考虑作出这个决定,孩儿都请您三思而行,最好是收回成命!”
大鹏明王背对众人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哼了一声,声音冰冷而无情:“那如果说父王不肯收回成命呢?”
善水稍一犹豫,当即直视着父亲的背影,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若是如此,孩儿甘愿陪伴在小妹身边,不离不弃,相互照顾!”
大鹏明王哈哈大笑三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感情、色彩,他旋风般转过身来,目视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儿子、如冰这个最小的哥哥,嘴里一字一句地说道:“好!好!好!你果真是这么想的?!”
善水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把头颅一扬,抗声说道:“不错!”
大鹏明王依旧是面无表情,他微微点头,向着依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在发愣的如冰摆摆手,然后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说道:“孩子,非是父王无情,而是你命中注定将会经历一些哥哥姐姐所不须经历的磨难和挫折,你的一生将会丰富多彩,更会为我鲲鹏一族开枝散叶,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延续我族传承!这是你的使命,更是你的宿命,无法逃避,不可更改,因为这既是你的命运,也是父王作为一族的创始者所作出的一个抉择!你……明白吗?!”

如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伤痛,她愣愣地看着父亲,看着这个就在上一刻还对自己充满温情的父亲,看着这个曾经在冬泉岸边留下一个塑像般的影像的父亲,忧伤如刀,缓缓划过心田,那一缕刺痛是那样的尖锐,使得这样一个拥有着绝世神通的大鸟也忍不住浑身颤抖。
她灵动飞扬的眼神不再纯真,瞬间的变故给了她一种瞬间成熟的机会,使她明白,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力量是连大鹏一族也不能抗争的,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父母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有时候竟然是那样的脆弱,经不起一点推敲。她略显木讷的眼神从一众哥哥姐姐身上慢慢滑过,最后慢慢地定格在了一直与她一起长大,伴她走过了近万年风雨的哥哥善水身上,一双湖泊般的大眼睛之中突然涌起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大滴大滴的泪水缓缓聚集,然后从她那铁一般的长喙旁边缓缓滴落。
大鹏明王似乎也是心有不忍,他负手而立,仰头看着洞府高高的岩顶,嘴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念叨着什么。洞中此时静得鸦雀无声,只有如冰的泪水滴落在脚下的地面上,扑簌有声。
许久,许久。
大鹏明王突然低头注视着如冰,嘴里轻轻叫道:“孩子,时辰已到,你的梦该醒了!”
话音刚落,突然有一阵突如其来的轻微颤动从地底传来,并且其振动幅度越来越是剧烈。渐渐地洞顶岩石纷落,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从脚下隐隐传来,并有渐趋接近之势。
一种极为熟悉的气息如梦幻般悠悠传来,伤心的如冰突然间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在那种气息的包围之下,堕入了一个幽深的梦境。一双有力的臂膀,一个温柔得让她心头战栗的声音,一个充满柔情的拥抱,把一头身形庞大的大鹏,瞬间拉入了一个让人窒息却又有着无比舒适之感的梦境。
一双眼睛,有柔情,有狂野,有关怀,有思念;一个少年,一个踏步而歌的翩翩少年,他从远处的原野之中缓步走来,似是跨越了绵绵无尽的似水流年,他的面庞正在缓缓改变,当他走到近前向她俯下脸颊之际,当那双满含着复杂情愫的眸子映射出一个手持碧弓玉箭腰缠长鞭的白发少女之时,幻觉中的如冰突然感觉肋下刺痛,左右各有一对金色的羽翼蓦地展开,而在她白发飘飞的头顶,也出现了一个让她显得越发俏丽的箍发金环。
心灵的战栗。拥有着强横力量的大鹏们并不在意头顶不时落下的碎石,他们的目光却只管不时地在父亲和自己这位小妹身上来回游移。只见大鹏明王望着已经陷入迷离状态的小女儿若有所思,而如冰的眼神也在朦胧中透露出一种令人难以解释的笑意。
(二)
大鹏明王伸手按住身边的座椅,一股能量化成一缕电流瞬间融入大地,他聚音成线直入地底:“上位者,此时你法身已成,已能洞彻前世今生,想来我这最小的女儿与你之间的孽缘也该是做个了断之时了!这此后的时光,此女便交由你来照料,想必你不会反对吧?还有我这个小儿子善水,他与如冰兄妹情深,不忍分离,就请你一起带离此处吧!也许千年之后,自有因果!”
地底一个浑厚的声音清晰地浮起:“呵呵!不愧是上古神鸟之王!本尊刚刚证道,你就已经知晓!放心!放心!从今以后,这人间界是我,我便是人间界。只要如冰公主不离开此界,便是与本尊在一起,至于具体呆在什么地方,这其中本无差别。不过既然明王不愿意因此而分心,那本尊便将公主带离此地便是!呵呵!呵呵!”
说话间如冰和善水的身躯微微一动,突然间迅速淡化,似乎是融入了空气中一般,倏然消失不见……
峨眉山,芥子虚境。
经历了一场风波之后,那枫依看着近在咫尺的峨眉弟子修真之处,心中突然觉得意兴索然,失去了前去一看究竟的兴趣。甚至连那位直到此时尤未现身的峨眉掌教真一,她也失去了见上一面的兴趣。
她伸手拍拍小白头顶,然后举手向玄天龙马、灵尊水麒麟、啸空、雀翎道别,便要率领刚刚聚拢过来的一干门下离去。
却见眼前清光闪动,玄天龙马已经挡在面前。枫依此时似乎心情突然间变得极为烦躁,见玄天龙马挡住去路,不由得柳眉微皱,便要发怒。
想那玄天龙马虽然身份尊贵,但终究与轩辕氏有着名义上的主仆之分,加上枫依本是公主之尊,不论前世今生,其地位都极为尊贵,故此那玄天龙马虽然自视甚高,却也不愿意轻易惹怒这个难缠的女子。
他皱皱一张长长的马脸,似乎是在微笑,但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却是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然后开口道:“我说公主啊,你切莫发怒,要知道你因缘际会来到峨眉,可不是无缘无故的!你尚有因缘未了,岂可就此离去?”
说话间回头对灵尊元水说道:“我说小麒麟!你还不把你们峨眉那个小家伙叫出来吗?”
灵尊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中对于玄天龙马这位神兽前辈敏锐的感应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它也不说话,只是一低头从双角之间抛出一柄晶莹剔透的水锥,闪电般越过数百丈宽阔的山涧,竟然在砰地一声大响之后,凭空击碎了一堵无形无迹的气墙。
一个蓑衣鹤氅、鹤发童颜的道者,面色尴尬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师父!”“师父!”啸空、雀翎以及一干在远处观望的峨眉弟子们有些莫名其妙,纷纷叫出声来。
就连枫依也只是在刚才对于山涧对岸的气息有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感应而已,但她还以为那是远处其他看守门户的峨眉弟子,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小白和灵尊则因为全神贯注于眼前这强有力的对手身上,对周围的那些微弱气息便难免忽略,至于啸空。雀翎、以及紫衣、龟灵等人则是因为实力差了一截,所以对于这件事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只有玄天龙马,靠着他超强的感知能力,在他甫一出现之际,便已经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位峨眉掌教的存在。因为从这股隐藏的气息来看,它不但与雀翎和啸空身上的气息有着极为相似之处,而且明显要强于这两位,而在这峨眉虚境之中,除去峨眉掌教真一,还能有谁?所以玄天龙马只是心念微动,一猜便中。
那灵尊似是很不高兴,声音沉郁地说道:“真一,你隐身在此,究竟所为何事?!”
那真一脸上连连变色,显得更是尴尬。
原来这灵尊自从自己的空间与峨眉的芥子虚境相连之后,不知道经历了几任峨眉掌教或是长老的飞升,其资格之老,那真一可是难以望其项背。在它的面前,真一不论是辈分还是实力,都只能甘拜下风,自叹不如,根本不敢与其顶撞。而且峨眉与灵尊之间互相守望相助,这已是千万年以来不成文的规矩,然而就在灵尊为了维护峨眉弟子和尊严而与小白发生冲突之际,作为掌教的真一若是因为闭关而不知情也就罢了,而他却是暗中隐匿,坐山观虎斗,这可就有点干犯大忌之嫌了,那灵尊向来是典型的麒麟一族的直爽脾气,有啥说啥,但如今却这般沉郁,显然是心中动了真气。
此时那雀翎犹自站在灵尊背上,惊惶的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感受着这山雨欲来之前沉闷的气氛,她这才知道,自己一时的任性,给峨眉造成了多大的麻烦。
不过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神情沉郁的灵尊和真一身上,对于这个始作俑者雀翎却是一起忽视。只见那真一连连搓手,似乎十分为难,过了许久仍是呐呐无言。
那灵尊越发恼怒起来,它沉声说道:“真一,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当初峨眉与吾之间的约定?!还是嫌我在这里碍事,想要借助他人之手将我赶出虚境或是干脆除去?!哼哼!说起来这峨眉虚境可还有一半的空间是我独自开创,你们峨眉想要赶我离开,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真一一听此言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灵尊休要如此,我真一虽然狂妄,却也绝对不敢做如此想法!您老人家误会了!”
灵尊哼了两声,扬起一个大头望着高远的天际,佯徉不睬。
见误会已深,真一更是着急,虽然他身为峨眉掌教,已经是临近飞升的人物,其真实实力也已经与灵尊在伯仲之间,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却更加不敢得罪这头护山神兽,因为一旦哪一天自己飞升之后,峨眉再无真正高手,若无灵尊坐镇,那峨眉山一旦遇到像今日的枫依这般强手,可就危险之极了。他视线在灵尊、龙马、枫依、小白身上一一掠过,终于咬牙说道:“好吧!灵尊前辈,既然您这样说,那我也只好把自己心中的一点想法说出来了!”
枫依和小白等一众东海幽月门人事不关己,也就显得神色漠然,而啸空和雀翎知道即将听到一个极大的秘密,却是屏住了呼吸,伸长了耳朵,静等着师父开口。灵尊却并不领情,仍是一副‘你这小子不是好人’的神情,只有玄天龙马打个响鼻,大喇喇地说道:“我说真一老大呀,你还是有话快说吧!我们可没有多少时间和耐心在这里等你!你要是再不说,我可就走了啊!”
说着调转身躯,作势便行。
那真一急忙抬手止住,口中叫道:“哎呀!我说龙马前辈,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在这里戏耍晚辈了好不好?要是您走了,灵尊前辈怎么会相信我的话呢?还请稍等片刻,拜托!拜托!”
说着对着龙马连连躬身,涎着脸陪笑不止。
真一向来在众门下面前都是一副威严庄重的模样,众弟子几曾见过他这个样子?啸空和雀翎包括远处的千余峨眉弟子一时间都看直了眼睛,更有一些修为稍低者忍不住笑出声来。
此时真一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张老脸微红,眼角余光扫过近处的啸空和雀翎,见他俩神色古怪,心中自然明白。不由得哼了一声右手袍袖一扫,一缕疾风过处,已是实力不俗的啸空和雀翎竟是立脚不定,两具躯体随风而起,飘飘荡荡,瞬间越过近处的一座山包,落在了那些观望的本门弟子群中。
两人万万没有料到师父会来这一手,探听隐秘的心思登时落空。两人在弟子群中探头探脑,佯装毫不在意,但心中的那份煎熬却从他们那坐立不安的举止之中暴露无遗。这两人虽有神通,但隔着一座山包,那真一又刻意不让他们听到,将声音收敛成线,只让近处的枫依、小白、龙马、灵尊听见,两个人空自着急,看着师父在那里比比划划,灵尊、枫依等连连点头,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许久之后,只见灵尊和龙马一起点头退后,一起落入深涧隐匿不见,而枫依则负手站在小白背上,若有所思。
此时真一回过头来,向着远处的这一对徒弟招招手,两人急忙越过山包,落在师父面前,叉手而立,静听师父训示。
只听真一说道:“啸空,雀翎,你们二人此次不但违抗师命,冒犯贵客,而且还蛊惑灵尊,差点酿下大祸。不过为师也知道,雀翎这孩子一向骄纵,并不是啸空不懂礼数。然而你作为师兄,日后还要接续为师衣钵,执掌峨眉,如今竟然连自己的师妹也不能约束,岂非笑话?!今日为师也不来骂你,你自己去后山找一块僻静地界,好好面壁思过去吧!”
(三)
啸空低垂着脑袋,脸色沮丧,却又低声说道:“师父,是弟子无能,惹您老生气了!不过您来人家飞升在即,若是弟子前去面壁,又有谁能够照料您老人家的起居呢?更何况飞升之时天劫来临,也需要弟子在旁照顾,所以还请师父允准,等您大事完毕之后,弟子自去面壁!”

真一微微一笑道:“不必!为师准备多年,自问已经有足够对付天劫的实力,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再说天劫来时,声势极大,就算你身在后山,又岂会不知?到时候你自己回来便是!也好临近观摩,为自己日后飞升做好准备!好了!不必多说,你自去吧!”
啸空见师父神色坚决,不敢多言,当即低头去了。一旁的雀翎自知闯下了大祸,更是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不时以眼角余光偷偷窥视一下师父的脸色,显得十分滑稽。
然而真一打发走了啸空之后,却负手望天,良久不语,并未像雀翎预想的一样对她劈头盖脸地训斥一番。她心中奇怪,正要抬头看时,却听真一突然长叹一声,意态落索。
雀翎不知师父到底有何心事,一时间忘记了自己闯下的祸事,上前一步,抬头问道:“师父,您……您来人家怎么了?”
真一一愣,低头看看眼前这个心爱的女弟子,伸手在她那一头光滑的长发上轻轻抚摸,然后柔声问道:“孩子,你可知道你这次闯祸,为何师父却不来责骂于你?”
雀翎俏脸一红,伸伸舌头,斜眼瞥了枫依一眼,娇憨地说道:“那是师父疼爱徒儿,不忍心苛责呀!不过师父放心,雀翎日后不惹师父生气了就是!”
真一微微一笑:“不错!师父就是对你过于疼爱了,所以才会给你养成这种刁蛮任性的性格。不过这却不是主要的原因,师父这次之所以不来骂你,是因为你与为师缘分已尽,从今日起,你就要跟随这位幽月门主月神一起下山游历,以磨砺性情、增长见闻、积累道行,等你功德圆满回山之时,师父早已经离开人间界飞升去了。师父虽然是修道之人,六根清净,但当此离别之际,仍是不免心中恻然,这才不来苛责于你,你……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雀翎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起一双妩媚的大眼大声叫道:“师父!您……您没说错吧?!徒儿虽然犯错,却还不至于被您赶下峨眉,而且还要让我跟她……跟她一起走?!”
真一摇摇头,耐心地说道:“雀翎,为师并没有说要逐你离开峨眉,只是要你跟随月神门主一起下山游历积累功德道行,等机缘到时,你自会回到山门,明白了吗?”
雀翎更是委屈,执拗地把头一扭,道:“我不去!更不会跟这个狐狸精去!”
这话说得难听之极,但此时的枫依似乎突然间变得满腔心事,对于雀翎的无礼只是一笑置之,根本不予理会,她迷茫的眼神在四处的山峦之间来回巡视,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若有所思,若有所待。
但一旁的真一却是听得极为刺耳,他突然间面孔一板,原本慈和的脸上刹那间变得冷酷无情:“雀翎!虽然为师平时对你极为疼爱,轻易不肯苛责于你,但今日之事非同寻常,既不是为师所能左右,更不是你能够随心所欲。而且你今天的决定,会影响整个峨眉修真一脉的传承和兴旺,若是你执意违抗师命,必成峨眉千古之罪人!既是如此,为师岂能容你?!今日为师给你两条路:一是好好跟随月神门主下山,想来以门主的胸襟气度,她也绝对不会因为今日之事而为难于你,只要你日后修行有成,自能再回峨眉;二是你就此离开峨眉,或改投其他修真大派,或是你自己有能力再去创立新的山门,总而言之一句话:峨眉山从此与你无关!你自己斟酌吧!”
雀翎在峨眉虚境修道已近千年,其真实年龄其实要比枫依大了不知多少,这数百年的光阴里,峨眉虚境之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已经熟悉了她的气息,更有师父的宠爱、师兄的溺爱、其他师兄弟姐妹、师叔、师伯更甚至是包括灵尊在内的满山珍禽异兽都与她建立了极深的感情,这里,已经是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她还没有达到历劫飞升的境界以前,恐怕永远都不能一旦抛弃而毫不怜惜。更何况在她离开俗世之后,近千年的光阴流转之下,俗世之中已经是时过境迁,还会有谁知道尘世之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一个女子?不能飞升,却要独自离开峨眉,不管她的神通有多大,却终究还是一个女子,从此孤苦伶仃,情何以堪?!
雀翎见师父的神情之间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转圜余地,知道这一次自己离开峨眉已经是势在必行。她刹那间柔肠百转,思前想后之下,终于决定,峨眉虚境是自己的家,不管自己将会因此而忍受多大的屈辱和委屈,也不管师父此举究竟是有何用意,只要最后还能回到这里,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回报。想来自从自己来到峨眉,被师父收录之后,师父的每一次决定都对自己的修行大有裨益,想来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例外,自己只有坦然接受,才能让师父在飞升之际了无牵挂。
一念至此,雀翎猛抬头擦干眼泪,毅然决然地说道:“师父,既然您老人家这么决定,弟子答应您下山就是!不过以后弟子不在身边,还请师父多多保重!”
说完回头走到枫依面前,委委屈屈地大哥稽首,口称门主,算是认了下风。枫依和真一对视点头,俱是心领神会。
枫依也不怠慢,照样稽首还礼:“雀翎小妹能这般委曲求全,这般坚忍、这样的毅力,日后必成大器!姐姐在这里先行恭贺!”
一对丽人抬起头来相视一笑,如清风拂过,恩仇顿消。
枫依向真一施礼告别,雀翎更是大礼叩拜,洒泪而别,一行人冲开迷雾,劈开界限,重又出现在了俗世的峨眉山巅。
一缕爽朗的笑声从山间隐隐传来,似是离得极远,像是就在脚下,忽远忽近,时聚时散,如漫山的烟雨,无处不在,不可捉摸。似乎有一只大手在枫依身上轻轻拂过,是那样的熟悉,饱含着一缕令她魂牵梦萦了数十个春秋、无数个寂寞寒夜的销魂意味,让她蓦地呆呆愣住,一抹红晕斜飞双颊,媚眼如丝,娇艳欲滴……
西方大陆。
数十年的血雨腥风之后,以该隐为首的西方黑暗势力和以亚伯为首的光明力量此消彼长、彼长此消,最终还是以亚伯为首的光明势力逐渐占据了上风,西方大陆上处处都布满了信仰耶和华的忠实信徒。

在亚伯的苦心经营之下(其实他此时只不过是一个傀儡,那身处于另一界的耶和华的一缕神识早已完全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此时的他,可称为半神,只不过可悲的是,他自己的神识却只能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眼看着别人使用自己的躯体,却不能说一个不字,更不能反抗),光明教廷终于正式成型,且四面开花,迅速完成了一统西方大陆的大业。就从那时起,整个西方大陆正常的人类世界里再也没有了其他的信仰,上帝、耶和华,就是这片大陆上亿万子民的真神——唯一的信仰。
然而就在这一片看似流光溢彩的平和景象之中,却仍然是暗流涌动,不能正面抗衡的该隐一方虽然不得已而转入了地下,但他们这一支力量个个行踪诡异、手段独特,令人防不胜防。不管亚伯手下的光明势力如何费尽全力地去围追堵截,西方大陆上的血族、魔法师群落、狼人部落还是以一种难以遏制欣欣向荣的姿态蓬勃发展,渐有与光明势力分庭抗礼、鼎足而立之势。
由于该隐等人从东方带来了先进的生产方式和方法,加上血族天生的优雅和魅惑以及精明的头脑,那些已经能够混迹于人类社会而不怕阳光的高等血族渐渐地掌握了大陆上大部分的财富,而尼古拉•勒梅领导下的魔法师群落无一不是极为渊博的智者,他们悠长的寿命和无可比拟的智慧也为他们在人类社会获取了无尽的财富和地位,加上狼人部落族人的强壮和勤劳朴实,大部分未曾变异的狼人都隐匿在普通人中间,也过着比一般人富裕得多的生活。可以说,黑暗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光明势力中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无处不在,已经和敌对势力融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而且正在以一种不可逆转的趋势,推动着西方大陆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