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亚伯手下的光明势力要维持运转,其庞大的人际网络自然需要极大的财力支持,但仅靠那些贫穷的普通人族子民又如何能够募集的到这样庞大的资金?所以随着光阴的流转,大陆上的两大敌对势力逐渐达成了一种畸形的默契,光明教廷不再竭尽全力地捕杀黑暗势力,黑暗势力也不再无缘无故地暗杀光明势力,而那些混迹于人群之中生活的黑暗势力子民则按照一个普通人高出许多的份额向教廷缴纳一定的财物,使他们维持表面上的荣耀和舒适的生活。
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两大势力都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光明教廷自不必说,他们的触角可以说已经在整个西方大陆无处不在。黑暗势力一方,穆图的狼人部落在与光明教廷的斗争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沉寂之后,厚积薄发,急速发展,数十年间穆图的后代已经迅速地繁衍昌盛起来,且开始走出他们那个偏僻的领地,开始混迹于普通人群之中;以尼古拉•勒梅魔法师群落则仍是保持着深居简出的习性,就算是那些生活在人族群落中的魔法师们,也一样如此,神秘而诡异,不过由于他们掌握了许多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本领,能够给人们解决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所以那些不知道他们身份的人们往往把他们视为神灵或者是德高望重的长者,致使他们也掌握了极广的人脉,并且得以长足的发展。
而在黑暗势力的三支力量之中,说到发展迅速,还要以该隐的血族为最。由于传递血脉的手段不同,而该隐、勒梅、穆图这三人之中,初始阶段传播最快的,无疑便是该隐的血族。只是在短短的数十年间,血族十三家族已经隐隐现出雏形,日渐昌盛。
却说这一天,正是黑暗势力三大巨头一年一度聚会的日子,血神堡(该隐为自己建造的堡垒,因为他此时已经是整个黑暗势力的帝王,更是血族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有着庞大财力物力以及人力支持,他的这座城堡自然建造得气势恢宏,美轮美奂,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里,可以说已经达到了西方建筑行业的巅峰,其规模之大,构思之奇,根本不是那时候的人们所能想象。)中人头攒动,月色下一头头身形庞大的蝙蝠慌慌张张地飞进飞出,正在运载着一些聚会必须之物。
从山下往上望去,月光下的血神堡就像是一头硕大无朋的怪兽,而那些随月光缓缓移动的巨大阴影,则像极了通往地狱的阴暗通道,是那么阴森,是那么可怖。
该隐优雅地坐在族人专为他修建的大殿上,宽阔柔软的床形座椅就像一张巨大的卧榻,可以让他慵懒地斜倚其上,或是与手下议事,或是冥思修行。虽然他一直有些看不上尼古拉•勒梅的阴沉和穆图的粗鲁,但身为黑暗联盟的头领,黑暗世界的王者,他还是要为了维持黑暗子民的安危和兴旺而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真实想法,对两人表现得颇为重视和亲热。
他双目微闭,但敏感的神识却已经如无形无迹的蛛丝一般绵延而出,血神堡周围五百里之内的风吹草动莫不清晰地落入了他的感知之中。
意象中,一缕极度的阴寒吹来,紧跟着便是一片黑暗,就像是有一抹浓重的乌云遮蔽了太阳,该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蓦地起身,向站在下方的艾德华等十三位二代血族一招手,优雅的身形蓦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下一刻,血神堡高大的石门外,十三位二代血族一字排开,垂手恭立,该隐却是随随便便地背负着双手,微眯着一双迷人的大眼,注视着前方不远处。他嘴角上翘,似笑非笑,似乎那片虚空之中有什么事物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力一般。
果然,不一会就见那里的空气一阵波动,一片黑色的衣角像是有些羞涩一样先是在虚空中闪了一下,然后迅即消失,紧接着便是数十位黑衣人联袂出现,一个个黑色长袍过得严严实实,戴着斗篷的头部只露出一对闪烁着绿色幽光的眼睛,鬼气森森、令人一见而浑身寒毛直竖,不寒而栗。
六
当先一人脚不沾地,如一片秋叶一般轻盈地悠然御风而来,贴地而行,向该隐迅速接近。一股腐败的气息随着从他身上流溢而出的一些惨绿色粉尘飘逸而出,周围的花草树木沾染到此物之后,竟是瞬间枯萎然后发黑腐烂,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自该隐以降,血族之人虽然性格各异,但却有一个极为统一的共同特点,那就是喜爱洁净,自然该隐更是如此。
见到这般景象,该隐身后的艾德华等人便是一阵抑制不住的骚动,不过他们摄于该隐在,却是不敢发作。
只听该隐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俊俏的脸上闪过一丝抑制不住的厌恶之色,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身形一晃,突然间接二连三地幻化出了十几个该隐的影像,竟然在刹那间将刚刚出现的这数十名黑衣人包围在了中央。
他的动作快得出奇,就在众人刚一愣神的功夫,所有的该隐影像已经一起举起了双手十指急弹,空气中响起一阵密如连珠的啪啪声,一片红色的血光瞬间涨满,并开始向周围无限延伸,刹那间触目所及之处,包括后边的城堡、两旁的岩石树木等等等等,全都在这极短的一刹那被罩上了一层幽幽的血光,一种温暖的诡异。
与此同时,十几个该隐形象合而为一,如同一尾鱼一般也滑入了其中,正好与那位带头的黑衣人对面而立。只见他微微一笑,雪白修长的右手缓缓攥起,血光中同时隐隐现出一只巨大的血手,将那些绿色粉尘一滴不露地收入囊中,然后轻轻一握,血光闪处,化为一滴金色的鲜血倏地被该隐吸入口中。
两颗长而尖利的金色犬牙从他的嘴角伸出,他突然间张口发出一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啸吼,没有了优雅,没有了俊俏,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勃然绽开,周围原本在迅速蔓延的血光突然间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收缩起来,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都在急剧压缩,巨大的压力之下,那些黑衣人的身上发出一阵密集的格格声,所有的身体居然在同一瞬间缩小了五分之一。
这些人一个个浑身颤抖,显然是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这些人似乎无不坚忍之极,居然没有一个发出哪怕是一丁点的痛苦之声。领头的黑衣人突然从长长的袍袖之中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以拇指指尖长长的黑色指甲在中指的指甲上轻轻一弹一刮,一点黑色的火焰顿时腾地燃烧起来,黑色的光芒若有实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格格声中,竟然将四周回缩的血光暂时撑住,光影中的一干黑衣人也一个个长舒一口气,身体又迅速恢复了原状。
该隐嘴角露出一丝残冷的笑意,他注视着黑色火焰形成的那个光罩,摇摇头,右手猛地加力一握,只听砰地一声大响,黑色光罩蓦地四分五裂。四周愈趋粘稠的血光急骤地往中间一收,就在即将接触到那些黑衣人之际,该隐突然潇洒地打个响指,血光顿消,周围的一切已经全部恢复了正常,该隐依旧是面色漠然稍带忧郁地负手而立,那数十名黑衣人就站立在离他不过百丈距离的山路上,静静地对视,仿佛刚才的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那带头的黑衣人高瘦挺直的身躯突然间变得有些佝偻,一双鬼火般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失落,一点点失意。他静静地呆立半晌之后,这才以手抚胸,缓缓地向该隐躬下身去,举止之间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就好像突然间丢失了什么极为宝贵的事物一般。
血族领域。
该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使出了自己的绝活,这些领域在该隐手中形形色色,不只有多少种,在他而言只是信手拈来而已。然而因为这些领域无一不是其主人以绝大的力量自行开辟的一个个独立于天地之外的小空间,主人的意志在这里无处不在,如臂使指。只要你落入其中,只要你的力量还没有强到比这个领域主人被领域加持了数十倍的力量还要强大的程度,那你在这里也就只好任人宰割了。
所以尽管尼古拉•勒梅的实际本领与该隐也相差不多,但先机一失,在这个空间领域之中却也只好任由对方玩弄于掌股之上,落得个败北的下场。
依然是那个优雅的该隐,那种魅惑的笑容复又在他的脸上闪现:“大魔法师,看您一见面就使出这般手法,必是这些日子以来法力大进了?!”
尼古拉•勒梅,现在的西方魔法师群落之王,听了该隐这微带讥诮之意的话也难免有些尴尬:“盟主,属下只是想检验一下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一些心得罢了,并无冒犯之心,还请盟主勿怪!”
(五)
该隐淡然一笑:“无妨!咱们追随真神撒旦,本来就不像那些所谓的光明使者一样虚伪,追求实力,实力为尊,这样才能互相推动,使咱们的实力变得更强!”
说着突然间举手一劈,一缕犀利的掌风掠过,在距离勒梅等人身后百丈之处突然裂开一道长长的空间裂隙,身材雄壮的穆图面色尴尬,一边搔着头皮一边带领着身后的十几名狼人和两名熊人走出裂隙,踏上了血神堡前的路面。沉重的脚步声隔着老远清晰地传来,地面一阵阵剧烈地颤抖。
在这片远离东方的大陆上,在强敌环伺、光明教廷曾经的不遗余力的围追堵截、大肆屠杀之下,这三名东方人族和魔族的放逐者,不但各自开疆拓土,创立了自己的种族和领地,更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团结在一起,并且因为有了一个共同的神明撒旦,而变得更加凝聚,所以才能在黑暗势力空前发展的今天,这三位代表了黑暗世界里最为强大的存在的人物又聚集在了一起。
在相互对视的视线里,不能相互完全信任却能相互理解的氛围弥漫开来,逐渐消除了初始的隔阂。三人相视一笑,该隐侧身摆手,示意二人进入早已准备妥当的血神堡议事。
七
然而就在三人刚刚携手欲行之际,突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一阵震颤,一缕神念竟然像空气一般自然而然毫无阻碍地分别进入了三人的元神识海,那是一个身形魁伟、羽衣星冠的中年男子,他手中倒提着一口伸缩不定的长剑,正在以手点指:“尔等三人听着:如今你们已经在西方成神做祖,又有外道邪神撑腰,日后成就,自然不可限量。不过你们可一定要记得,不管是你们本人也好,还是你们日后的子孙也罢,不论你们日后的能力如何强大,都不要妄想回到中原。想当年那九州十大神器所结成的九州结界之威,想必你们还能记得,那种威力,却绝对不是人间界所能抗衡的,不管你在这个世界里有多么强大。而且就算不提九州结界,此时吾道已成,不但是你们,就连你们的主神撒旦也在我股掌之中,若是你们胆敢对中原人族有什么企图,吾要想诛灭你们,也只在反掌之间而已!切记!切记!”
说话间就在血神堡所处的山峰对面的那一片原野上,突然间隆起了一座山丘。这座山丘迅速升高变化,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里,竟然渐渐演变成了一个修道者的头颅。此人龙眉朗目,相貌粗犷中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清净之意,正是刚才神念中的羽衣道者。只见他突然间双眼暴睁,头颅一旁的土地上蓦地又生出一只遮天蔽地的大手,轻轻举起,轻轻下落,那雄伟巍峨的血神堡在那只大手的笼罩之下,居然也显得脆弱而渺小,似乎只要那只大手轻轻按落,那血神堡甚至包括这座小山都会因此而灰飞烟灭一般。无数低等血族化身蝙蝠,从血神堡中乱纷纷飞出,在空中盘旋一匝之后,向着该隐所立之处俯冲而下,瞬间将他为了个严严实实。与此同时,那些熊人、狼人和魔法师们也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头领围在中间,虽然在这股强大得无可匹敌的巨大压力下微微颤抖,却仍是坚定地保护着自己的首领,丝毫不肯退缩。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自己苦心经营的血神堡甚至是整个血族,或者说是整个西方黑暗世界的精英力量即将毁于一旦的情形之下,该隐、穆图、尼古拉•勒梅甚至包括艾德华在内却似乎对眼前的危机有些视而不见,四双眼睛一起紧盯着那个道者的脸庞,眼眶中泪光隐现。
大手缓缓下落。压力越来越大。
眼看着大多数在场之人已经难以抵制这种压力,七窍之中微有血丝之际,突见该隐大喝一声,周身光芒闪动,血族帝王甲胄铿然在身。他双翼轻扇,犹如一颗流星一般划破长空,倏地出现在了那只大手之下。
巨大的压力之下,该隐身上的帝王甲胄无风自动,不停地叮叮作响,他努力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一张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已经现出了一抹不自然的潮红,向着那个山丘一般的道者头颅大叫道:“照月东罡!当初你将我等放逐西方,从那时起,我等已经重生,你我之间,父子恩情早已是过往云烟,不复存在。我们的父神乃是撒旦,邪恶之主,魔界之王,地狱领袖,有他老人家护佑,我们自会在西方享尽荣耀,又怎会再去东方忍受白眼?!我知道你已经修成神通,若是想赶尽杀绝,我等也难以抵抗。不过当年之事,我该隐乃是罪魁祸首,你若要下手,只找我一人便是,且不要牵连无辜,灭了我西方黑暗世界的苗裔!”
照月东罡淡然而笑:“非也非也!吾非吾,汝非汝,草色青青,流水黛黛,天人自迷离。流水和风,草籽鹏程,随遇而安,落地生根。水土有异也,萌芽必参生。此子非彼子,此生非彼生。吾之意,前方有路,后退无门,且从今往后,于吾而言,地不分东西,人不分南北,俱是一体,故此承平为上是耶。若是尔等仍怀复仇之心,仇视东方,一旦心思一动,吾即尽知。虽与你等有故人之谊,甚至是父子情分,但为大局计,吾仍会以雷霆手段诛魔驱邪!言尽于此,尔等善自珍重!”
话音刚落,那只即将落下的摩天巨掌突然斜斜一削,远处的一座大山竟然已经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踪迹,连一点痕迹也未曾留下。
清风过处,那个巨大的头颅也已经消失,平平的原野上,绿树野花依然繁盛,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有从地底传来的那一声声宛如腹语般低回深沉的回音,仍是不绝如缕地隐隐传来,在天地之间缓缓流淌。
空中的该隐只觉得满腔郁郁之气无处发泄,他双手一伸,如挽强弓,右手一扯,弓开满月,时隔多年未曾一用的那一手得自其母月殇的绝世神功‘惊月’箭法惊艳重现。
只见他右手一松,一支若有若无的气箭荡开虚空,带着一阵嗡嗡的嗡鸣直射大地。就在方才照月东罡的头像出现之处,泥土木石飞扬纷落,一个直径里许的大坑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该隐平伸双翅,凭空悬浮,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大地深处似有一声极度压抑的叹息声隐隐传来,那个刚刚出现的大坑中突然间莫名其妙的被一汪碧水填满。风吹过,一缕淡淡的微咸气味幽幽传来,似乎在告诉人们,那不是水,是眼泪,一个无言的父亲,为一个另类的后人所流下的难以解释的忧伤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