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铲没有思想准备,被这一吼吓得差点没坐地上。他颤巍巍地问:“师父,怎……怎么了?”陈驼子说:“我们现在尽量不要动这墓里的明器。今天晚上那帮盗墓团伙如果来了,那领头的高人肯定会看出有人进过这墓。那时候,我们的机关就可能被他识破。”
田苗花凑过去仔细看着青铜编钟问:“陈叔叔,这是不是无音钟?”
陈驼子点头:“不错。这无音钟,就是没有音梁的编钟,看样子这个墓主还是个音乐家。”李一铲问:“师父,什么是音梁?”陈驼子笑骂:“我怎么知道?书里就这么描述的,你师父我也不是玩音乐的,这些东西只懂皮毛而已。”李一铲又问:“那咱们怎么布置机关?”
陈驼子表情很严肃:“梅花五局法。”
梅花五局,是类似八卦图的一种阵法。当年诸葛亮靠垒石布置的八阵图困住了陆逊,其原理就是在水边布阵,利用水雾来迷惑敌人的视觉,加上水石相激的声音通过八阵图产生回响,从阵中看去,四处都差不多,所以阵中人左冲右突感觉原地不动。梅花五局阵法,就是运用自然界中的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把人对空间的感觉打乱,迷惑心智。许多人都管它叫鬼打墙。
李一铲目瞪口呆地说:“原来李大嘴在义庄外碰到的鬼打墙,就是师父你布置的这个阵法?”陈驼子“哈哈”大笑:“你说的是那天在门外偷窥我的年轻人吧。不错,不错,正是我布的。”
田苗花这个女孩,心思比较缜密:“陈叔叔,如果那个高人会破这阵法怎么办?”陈驼子轻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链,链头是一个小巧的枷锁。他甩动铁链说:“这条链子坚硬至极,任何利器都不能断它。看见这枷锁没有,非常敏感,只要轻轻触动,不管什么东西都必然被锁住。我把这铁链拴在棺材盖上放在暗处,只要棺材一动,枷锁开启肯定会夹住某人的手。那人只要一挣扎,梅花五局就会开启,而且不时地变化,任何人都休想逃脱得了。就算是再高的高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上数次梅花局。”
田苗花问:“那这阵法怎么才能不变化呢?”陈驼子笑着:“梅花五局是跟着这条铁链变化的,只要这条铁链不被拽动,那阵法自然不变。被锁链锁住的那个盗墓贼必被抓无疑。”
陈驼子领着李一铲和田苗花在墓室里的一白、六白、八白(东北、东南和西北方)三个飞星位画了三张八卦图,在图上的坎、震两位用红线和飞蝗石缠绕。飞蝗石,风水师手里的飞蝗石和那些小偷采花贼用的不一样,那些人用的飞蝗石又叫探路石,是扔院子里听有没有狗叫用的,而风水师所用的石头不是实心,而是腹中中空,采用特殊材料,对空气的变化异常敏感,布阵一般都用这个。
布好了梅花五局,三个人从树洞里爬了出来。看看天色,已过午后。陈驼子一脸的满足,胸有成竹。他伸个懒腰对田苗花说:“丫头,我们快点回去。你炒两个拿手菜给我们尝尝,就算是庆功宴了。”田苗花“嘻嘻”笑着:“陈叔叔想吃,那是没说的。只是怕这个小胖子可是越吃越胖了。”
李一铲红着脸嚷道:“我不是胖子。”
三个人说说笑笑下山而去。说着话呢,天色可就黑了。陈驼子扒在竹窗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黑山,若有所思。
这一夜很平静。第二天早上,三个人洗漱已毕,吃过早饭,一起上山。李一铲问陈驼子:“师父,抓住那人,你想怎么处理?”陈驼子说:“交到警察所。我们要配合警局一举拿下这群盗墓贼。”
三个人来到那树洞前翻了进去,顺着台阶又走到玄宫门外。陈驼子推开土门,看见墓室里所有明器都被一扫而光,空空如也,别说那编钟了,就连个破碗都没留下。棺材盖被掀开翻在一边,一具枯尸面朝下被扔在地上,已经被踩得没了人形。除了这些,墓里什么人都没有。
陈驼子颇为震惊:“难道,难道有如此高人,竟然能破我阵法而去。”三个人来到棺材盖前,找到那条锁链。这时候,他们极为惊骇地发现那锁链之上锁住了一只齐腕断手。那断手上用鲜血写了四个字:“血债血偿。”
三个人看到这断手上的字无不惊骇。李一铲颤颤地说:“他们砍下了自己的手而逃?太残忍了。”田苗花还是个小姑娘,看到眼前这带着血字的断手,顿时恶心得要命,用手抵住墓壁干呕不止。
陈驼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扔给李一铲:“你过去把那枷锁打开,把铁链收起来,我们离开这里。”李一铲拿着钥匙来到枷锁前,强忍着恶心打开枷锁,扔掉断手,然后开始收铁链。铁链慢慢收到尽头的时候,突然从暗处飞过来一样东西朝李一铲的脸就打了过来。
墓里本来就十分昏暗,而且这样东西去势太猛,李一铲一下没躲开。到了近前,他才看清楚,那个东西原来也是个圆形的大型枷锁。那枷锁“啪”的一声,牢牢地拴在李一铲的脖子上,越卡越紧。李一铲“啊”地惨叫一声:“师父。”
陈驼子和田苗花急忙过来查看,那也是个精钢打造的锁链。在油灯的辉映下,那链子不时闪着金属的光亮。那枷锁后也拖着一条长长的链子,不知道那头栓在什么地方。枷锁越卡越紧,李一铲的脸憋成紫色。他倒在地上手刨脚蹬,嗓子里勉强发着音:“师父,师父……救我。”
陈驼子汗也下来了,他从怀里拿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铜筷子来,趁那枷锁和李一铲的脖子还有点缝隙的时候,迅速把那筷子插在其间,勉强阻住了这枷锁的缩小之势。李一铲艰难地喘着气,田苗花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陈叔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话音刚落,三人只听得那墓室里发出的“嘎嘎”巨大声响。三个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玄宫大门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巨大的土墙。这座墓室里现在四面全是墙,门没有了。三个人被困在这死牢之中。
田苗花浑身哆嗦,紧紧抓住陈驼子的胳膊:“陈叔叔,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驼子面如死灰:“我们被对手反下了梅花五局。”
李老太爷的墓前,几个黑影从墓洞钻入。墓室里是那个被涂上漆精的楠木棺材。这群人里为首的是个大个黑脸汉子,这个汉子看了看这棺材说:“看样子,是有高人替这老爷子下葬呀。棺材上居然涂了漆精,这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小四,把棺材打开。”
那个被唤作小四的是个小个子,他穿着灰色短衣,眼睛里闪闪放光。他取过一根长钎,插在棺材盖和棺材的缝隙处,开始用力去撬。只听得“嘎嘎”的声音,那棺材盖慢慢地被掀了起来。旁边一个小胖子对那黑脸大个说:“大哥,这是个新坟。我们不是有规矩吗,只动古墓新坟不碰。”那大个子面如死水,说话言简意赅:“以后规矩都变了。”
那棺材盖被掀开了一条缝隙,顺着这条缝,棺材里丝丝往外冒阴风。小四满头是汗:“大哥,这棺材盖也太沉了,我一个人搞不动。”大个子朝手下两个人使了个眼色,那小胖子和另外一个黑衣人过去用手扶住棺材盖一起用力,“嘎嘎”地棺材盖慢慢地被掀开。
棺材里穿着寿衣,重妆打扮的李老太爷的尸体慢慢露了出来。这个时候,突然那黑衣人一声惨叫,把手一缩。那力道陡然减轻,小胖子和小四都没什么防备,手一颤,那棺材盖“咔”的一声又重新扣上。大家围过去看,那黑衣人满手的鲜血,整只手颤抖不止。
黑脸大个怒骂:“操,居然在棺材盖里藏棺材钉。拿来。”他用手一指地上的一把铁锨。那小胖子捡起来给他。黑脸大个抄起铁锨重重地拍在那棺材盖上,“啪”的一声,棺材盖子四裂。那黑脸大个像疯了一样,一下接着一下,重重地拍着那棺材盖。
涂了漆精的棺材盖还挺结实,受了这么多重击,只有裂纹而没有破碎。几个手下看见老大这样的行为,无不骇然。小胖子颤巍巍地说:“大哥,这又何必呢?声音太大,别把人给招来。”黑脸大个颓然放下手中的铁锨,气喘吁吁:“你说得对。既然拍棺材声音太大,那就烧了它。”
小四突然惊叫:“大哥。钱非凡的手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黑脸大个朝那个黑衣人的手掌看去,只见那手掌极为肿胀,大了好几圈,而且发青还有些淡红。黑脸大个气笑了:“操他妈的,这棺材钉上有毒。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老是失手。”说完,他又抄起铁锨猛击那棺材:“失手,失手,我他妈的叫你失手。”
几个人拦住他,小四急得一头汗:“大哥,还是找地给非凡疗伤吧。”黑脸大个点点头:“撤。”
几个人顺着盗洞回到地面。那黑脸大个看见墓前的排水沟,他蹲下身来用手沾了沾里面的水,尝了尝:“这是大黄泉。这墓果然有高手下葬。这李富贵给他爹下葬搞得这么热闹,原来是有高手给他做穴。小四,把铁锨拿来。”黑脸大个接过铁锨,一铲子就捣毁了那排水沟,顺着宝顶的位置挖了一条沟,把那水又重新引进墓库里。
小胖子咽了口吐沫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黑脸大个“嘿嘿”笑着:“这水叫大黄泉,引入墓穴,必然让他们后人断子绝孙。让这坟变成绝户坟。”小胖子嘴唇颤抖:“大哥,你……你不能这么做。我们盗墓已经够……够缺德了,你再这么做……不太好吧。”
那黑脸大个猛然扔下铁锨,抓住那小胖子的前领,把他抵到一棵树上。黑脸大个从腰里拽出一把匕首“砰”的一声插在那小胖子的脸旁。小胖子吓得浑身颤抖,黑脸大个喊着:“我缺德?那我弟弟的手呢?操,我弟弟的手就这么没了。大家记住了!”他回过头看着四周的手下:“以后只要再盗墓,就要把所有的坟都变成绝户坟。”
众人鸦雀无声。
李富贵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他直直地坐了起来。富贵嫂子揉着惺忪的睡眼说:“你怎么了,当家的。干吗不睡觉呀?”李富贵咳嗽了一下,表情迷茫:“不知道。总觉得这心“突突”跳得很快。非常不舒服。”富贵嫂子也坐了起来,看着李富贵说:“当家的,是不是想咱们儿子了?他都那么大了,出去见见世面没什么不好。再说那驼子也是个高人,不会出什么事的。赶紧睡吧。要不,我给你倒点水去?”李富贵点点头:“我想喝点水,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富贵嫂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披件衣服下了床。这时候,突然听见李富贵“哇”的一声,她回头一看,李富贵直直地倒在床上,嘴角胸口全是鲜血,昏死了过去。
此时的李一铲嘴唇发青,面色肿胀紫红。枷锁越套越紧,那铜筷子慢慢地弯曲变形。陈驼子站起身来顺着这铁链看看那头到底拴在哪,他告诉田苗花去查查那土墙上的机关。田苗花对五行八卦颇为熟悉,她按照陈驼子指教的办法以土墙的右上角为起点,沿着八卦的方位开始找机关。
摸着摸着,女孩终于摸到在土墙之上有一处凸起的石块,她兴奋地说:“陈叔叔找到了。”陈驼子说:“把那石块机关给拔出来。”女孩拽住那石块,用尽全力去拔。这边陈驼子已经找到了铁链的根源,原来它被锁在棺材盖上。陈驼子仔细查看机关,发现那铁链锁的手法不是很独特,完全可以卸下来。他屏住呼吸,用手夹住那链锁,一使劲。链锁颤了几颤,那土墙也随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土墙之上,一块巨石“咯”的一声从上面砸了下来,直直地就冲向田苗花。田苗花正在拔那机关,听到头顶恶风不善,一个跳跃蹦到后边,那巨石一下砸在地上,把地面砸了一个深坑。女孩吓得脸色都变了,面无人色。而那土墙开始左右移动,原来的石块机关缩了回去,再也不见。
陈驼子松开那铁链,嘴唇颤得特别厉害:“这链条连着梅花五局的机关,只要一碰它,阵法就变,我们就得重新破阵找机关。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田苗花问:“陈叔叔,那什么是最麻烦的?”
陈驼子擦了擦汗:“如果不碰那链条,阵法不变,我们就可以逃出生天。但最麻烦的是一铲就会永远困在这古墓里出不去。”田苗花眼泪都下来了:“陈叔叔,有没有别的办法?”陈驼子苦笑:“除非学那个盗墓人,让李一铲把脖子砍掉。”
黑脸大个带着手下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小四问:“大哥,王尖山的手就这么白掉了?”黑脸大个冷笑:“白掉?我弟弟的手不可能白掉。我估计此时墓里的那梅花五局已经打开了,跟我斗。操,我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众人无语。黑脸大个说:“钱非凡,你不用害怕。这棺材钉上的毒不是烈毒,只是普通的草蛇毒。顶多让你的手肿一个月。这下葬的高手还没把事情做绝。”
小胖子在人群后边自言自语:“人家给你留了生路,但你却把事情做绝。”
李一铲虽然脖子被锁,但依然笑得很爽朗:“师父,你跟……苗……花姑娘快点出墓去吧。我……我已经这样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陈驼子站在土墙前,背着手,一言不发。田苗花守在李一铲的身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哭得很伤心。
突然之间,那枷锁突然勒紧,铜筷子被卡得“嘎嘎”直响,李一铲脖子上立时就被勒出了一道红印。田苗花想都没想,把自己的手插进枷锁和李一铲脖子的缝隙之间,用力往外拽着。那枷锁回收力道太大,田苗花白皙的小手霎时间就被勒成了紫色,紫紫的一片在白色的肌肤上特别的显眼。女孩咬着牙,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满头的汗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李一铲咳嗽着:“苗……花,你这是何苦?”田苗花“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一铲,你……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
女孩冰凉的小手就紧紧地贴在李一铲的脖子上,他感觉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细腻。田苗花疼得嘴唇都咬破了,她紧紧靠在李一铲的怀里,不住地颤抖着。李一铲眼泪也流下来了。
陈驼子突然说话:“苗花,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进来多长时间了?”田苗花擦擦眼泪说:“可能有一天了吧。现在估计已经到晚上了。”陈驼子说了一声“哦”,沉默了半晌,继续说:“苗花。我们的对手做了个死局。”
田苗花愣住了:“什么是死局?”
陈驼子说:“梅花五局分生局和死局。生局可破,死局无解。我们的对手下的是死局,从启动开始只要过了六个时辰,这梅花五局将成为死局,到时候我们谁也出不去了。”
富贵嫂子像疯了一样,摇晃着李富贵的身子:“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李富贵勉强睁开眼睛,喘得特别厉害:“我……我恐怕是不行了,快叫……叫一铲回来。”富贵嫂子哭得嗓子都哑了:“那驼子撒谎,那驼子撒谎。他说过我们李家会平安无事,万事如意的。”李富贵勉强笑了笑:“怨不得别人。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老天爷要你死,你还能不死?”说完,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的血越涌越多,浑身颤抖不已。
钱非凡知道自己的伤没有大碍,心情特别爽。他卖乖似地问黑脸大个:“大哥,我入行晚,你能不能说一下,什么是绝户坟?”黑脸大个“嘿嘿”冷笑:“绝户坟,就是说这坟的后代子孙全部都会死绝,无葬身之地。”
李一铲抓住田苗花的那只手,慢慢地拉出那已经不再回收的枷锁。他沉声说:“师父,你快带着苗花出去吧。”陈驼子咬着下唇没有说话,一望便知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苗花紧紧地握着李一铲的手,哭得连抽泣声都哑了,早已将手上的疼抛之脑后了。陈驼子语气里充满了巨大的悲哀:“一铲,你还有什么没办的事。为师满足你的任何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