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一盘冰凉牛肉,碗里多半碗劣质白酒。衣服也是破烂不堪,青面兽杨志闷闷不乐地坐在路边的一个小酒肆里。
想我杨志也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也曾应过武举,做过殿司制使官,却不知飞来横祸,原本打算去太湖边搬运“花石纲”,指望着任务完成也好赚个更好的前程。那曾料到同去的九个制使都顺利完成任务,只有自己在黄河突遭大风,不幸失陷了花石纲,弄得自己有家不能回,有国不能投,只好四处流浪,到处奔波。如今圣上发了大赦之令,自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筹措一担金银,准备打点运作,哪曾想却被高俅这厮一笔否定。钱也花完了,事情却没有任何着落,弄得现在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
想到这里,杨志的心情更是烦躁,早知如此,还不如和王伦、林冲他们在水泊梁山落草呢。只是我杨家世代忠义,如此可就玷污了我的清白。喝了一口白酒,从喉咙到腹部宛如一道火线,真是难受啊。冰凉的牛肉嚼在嘴里,硬硬的更是难以下咽。
今日午饭尚且可以如此解决?晚饭呢?杨志不禁有些发愁。看看身旁那口宝刀,杨志的心不由一阵紧缩。仿佛承受了无尽的痛苦,杨志的表情有些变形和难堪,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卖刀。宝刀啊宝刀,想你跟我杨志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要落得如此下场,我杨志真是暴殄天物,愧对列祖列宗啊。
窗外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已经三更了,杨志翻了一个身,神智有些清醒。最近怎么了,自己怎么老是做着这同样一个梦呢?而且这梦境竟是如此的真实!那日,自己卖刀不成,却被那个泼皮牛二纠缠,无奈之下,自己只好杀死了他。想不到自己的罪犯身份刚刚赦免,转眼间又是重罪加身。幸亏府尹大人和众位乡亲看护,自己最终只是断了二十脊杖,刺配北京大名府留守司充军。
正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想不到在这里自己才找回了一些从前做制使的感觉。这梁中书对自己还确实不错。去年自己在东郭门教场与军中将校比武,先后赢得副牌军周谨、正牌军索超二人,可以说是一战成名。此战过后,自己的囚徒身份消去不说,而且也深得梁中书的信任。按理说,自己也应该知足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自己总是做起当日卖刀的那个噩梦来。
明天自己就要押运那十万生辰纲上路了。承蒙梁中书信任,此番任务如果完成,自己可以获得一个大大的进益。不说别的,单就梁中书乃是蔡京女婿这一身份,自己就知道这一趟下来一定可以重获功名富贵。如此,也不辱没我杨家先人了。只是,这一番押运,路途遥远不说,而且沿途还要经过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这几处可都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倘若再有散失,该如何是好。幸喜昨日梁中书听从自己安排,派了得力干将不说,而且要自己便宜从事,自己这才心里有了一点底,否则,真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杨志紧紧身上的被子,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是随即想到陪同押运的还有老都管并两个虞候,杨志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这几个人届时肯定不会乖乖听命于自己,这该如何是好?想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良策,唯有寄希望于梁中书所说的话语能起一些作用罢了。
翻了一个身,杨志有些困倦,又渐渐迷糊了过去。在梦中,一会是泼皮牛二的无头尸体喊着要向自己索命,一会又是自己在那个破旧酒肆饮酒的画面,突然间,一伙蒙着面的贼人竟抢了自己的宝刀……杨志好不容易挣扎着醒了过来,身下的内衣都湿透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发亮,该是动身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