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盖他们提着朴刀走出树林,问道:“你们做甚么闹?搅得洒家们连个呼噜觉也睡不好”。方腊看着晁盖他们,心里也是一阵好笑,端起一副十足的双簧架子,说道:“我自挑这个酒过冈子村里卖,热了在此歇凉。他众人要问我买些吃,我又不曾卖与他,这个客官道我酒里有甚么蒙汗药,你道好笑么?说出这般话来!真是晦气。”
柴进笑着说道:“你这人也是好不晓事。我只道有歹人出来。原来是如此。他说你一句,原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我们正想酒来解渴,既是他疑心,且卖一桶与我们吃。”说完,就对着阮小二说道:“二哥,找点散碎纹银,与他买些酒吃。”谁知那挑酒的却说道:“不卖!不卖!免得你们说我这酒里有什么蒙汗药。”
公孙胜喝道:“你这鸟汉子也不晓事!他们怀疑你,我等却并没有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你左右也是卖,不如便卖些与我们,打甚么要紧?你的担子轻了,我们也解了热渴。岂不是两全其美?”方腊强忍住自己的笑意,奶奶的,这帮家伙真是他们演戏的好手啊。这样下来,不愁杨志他们不上当,嘴上却说道:“卖一桶与你也行,只是被他们说的不好——又没碗瓢舀吃。”
吴用担心话多必失,催促道:“你这汉子忒也认真!便说了一声,打甚么要紧?我们自有瓢在这里。”说完朝阮小五、阮小七使个眼色。二人返回树林,从装枣的车子前取出两个椰瓢来,顺道捧出一大捧枣子来。于是,这九个人立在桶边,开了桶盖,轮替换着舀那酒吃,用枣子下酒。不一会儿,一桶酒都吃尽了。晁盖问道:“正不曾问你多少价钱?”方腊说道:“我刚才说了不说价,二两纹银一桶,四两一担。”晁盖闻言命阮小二把钱递给方腊。
趁着这功夫,白胜便去揭开另外一桶桶盖兜了一瓢,拿上便吃。这才是这次计划最为精彩和关键的一步。方腊看到白胜竟来偷酒吃,便去抢夺,白胜手拿半瓢酒,望松林里便去,方腊随后赶将去了。只见这边刘唐从松林里走将出来,手里拿一个一模一样的瓢,便也来桶里舀了一瓢。晁盖抢来劈手夺住,望桶里一倾,便盖了桶盖,将瓢往地下一丢,口里说道:“弟兄们,他这也是小本买卖,可不要如此占了他的便宜。免得江湖上的人耻笑——我们也该启程了!”说完就率领这一众好汉,向松林里走去。
这边众军汉见了,心内愈发痒起来,都待要吃。数中一个平日里机灵乖巧地厢禁军看着老都管道:“老爷爷,与我们说一声!那卖枣子的客人买他一桶吃了,我们胡乱也买他这桶吃,润一润喉也好,其实热渴了,没奈何;这里冈子上又没讨水吃处!”老都管心里也是想吃,眼见众人所说,过来对杨志说:“那贩枣子客人已买了他一桶吃,只有这一桶,胡乱教他们买吃些避暑气。冈子上端的没处讨水吃。”
杨志寻思道:“俺在远远处望这厮们都买他的酒吃了;那桶里当面也见吃了半瓢,想是好的。打了他们半日,胡乱容他买碗吃罢。”想到这里,假意大方说道:“既然老都管说了,教这厮们买吃了,便起身。”众人听了这话,凑了一两纹银,来买酒吃。方腊此时已从树林里回转,见到他们已经上钩,却故意说道:“不卖了!不卖了!这酒里有蒙汗药在里头!”众军陪着笑,说道:“大哥,直得便还言语?”方腊仍旧是不卖。这时,从树林里出来假装来捡回自己瓢子的晁盖劝道:“你这个鸟汉子!他也说得差了,你也忒认真,连累我们也吃你说了几声。须不关他众人之事,胡乱卖与他众人吃些。”
不理会一旁众人,晁盖推开方腊说道:“没事讨别人疑心做甚么?”边说边将这桶酒提与众军去吃。其中一个虞侯开了桶盖,无甚舀吃,陪个小心,问晁盖借这椰瓢用一用。“椰瓢拿去用,再送这几个枣子与你们过酒。五弟,拿一些枣子出来”,晁盖对着树林里喊道。老都管谢道:“甚么道理!萍水相逢,竟让你等如此破费。”
晁盖哈哈笑道:“休要相谢。都一般客人。何争在这百十个枣子上?”老都管再次谢了。这边一个虞侯先兜两瓢,叫老都管吃一瓢,杨提辖吃一瓢。杨志心里还是怀疑,那里肯吃。于是,老都管自先吃了一瓢,两个虞候各吃了一瓢。眼见几个管事的已经吃罢,这帮厢禁军登时一起上去,不一会儿,便把那桶酒吃尽了。杨志见了众人吃了却没有什么事情,本来不吃,一者天气甚热,二者实在是口渴难煞,于是拿起椰瓢,看着瓢里只剩了一点儿,心下有些恼怒,这帮家伙也不多剩些,看见枣子倒还多,便吃了几个枣子。
方腊看那些厢禁军吃下这酒,故作大方说道:“这桶酒被那贩枣客人舀了一瓢吃了,少了你些酒,我今饶了你半贯钱罢。”于是,众人打着酒嗝儿凑出钱来给了方腊。那边方腊收了钱,挑了空桶,依然唱着山歌,自下冈子去了。这边,杨志看见已经推出车子的贩枣客人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心里正在奇怪间,却看到晁盖这几个家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杨志心里觉得不对,却不知究竟不对在那里。
晁盖与众人立在枣车旁,指着杨志他们一行人,说道:“倒也!倒也!”顿时,只见这些人,一个个头重脚轻,面面相觑,都软倒了。柴进指挥着将枣车上的枣子都丢在地上,将杨志他们押运的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遮盖好了,叫声“聒噪”,一溜烟向黄泥冈下推去了。杨志直到这时,方才明白自己还是遭了道了。
欲待挣扎起身,无奈软了身体,杨志心里暗暗叫苦,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