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枝山,黄泉崖。
坑坑洼洼的底面上乱石林立,一株株奇形怪状高高耸立的石柱高矮不一。冷风呼啸而过,带着刀刮一样的刺痛。
一脚踏进这片禁地,印元就看见最高的那株石柱下面拄着拐杖,佝偻而立的老人,一甩袖袍走过去,神色恭敬却无敬畏,淡淡道:“太上长老。”
老人转过身来,面容光滑如同婴儿,发丝却是干涸枯涩花白色,那双眼睛,透着老人才有的浑浊。他看着龙族的新族长,招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颤颤巍巍让开半步,示意他看一幅画。
那副画挂在石柱上,卷轴打开,上面画着一个人。
印元依言走近,看到那副画画的是谁的时候,瞳孔一缩。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坐在一株垂柳下。一身紫色衣衫,长发披散在脸侧,乌木似的颜色透着淡淡的凉意,衬着雪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美得凉薄,美得惊心。鼻梁高挺宛若琼玉,细长的眉犹如远山,眉心处,一抹淡紫的幽莲印记,让原本清雅的容色变得魅惑起来,神秘而尊贵。
老人指着最下方的题字,那里清清楚楚写着一段话,印元眉头渐渐拢起,画中的人和墨霜简直一模一样,连神态都一般无二,只是区别在于墨霜看起来更年幼一些。
老人慢悠悠念出来:
“……我于万柳谷得以面见神主幽莲,询问凤凰山的事情,凤神花音到底在干什么,天地纲统岂可轻易改变?我百思不得其解。君道,不过困兽之斗而。我问何故,君笑言,天下将乱,血统将断,区区飞禽,奈何之。……不久之后,神魔大战,天地之间哀鸿遍野,我在归墟魂飞魄散之际,君踏着海面走过来,我说我为君作画一副……”
老人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你昨日带了那位回来,我就从藏书阁找出来这幅画,族长,你可在任何地方见过那位殿下,不,是那位陛下的画像?”
印元将所有情绪收敛起来,面沉如水负手而立,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淡淡道:“他跟我说过,他和幽莲神主的确有关系。”
老人笑了笑,神色渐渐严肃起来,“什么关系?”
印元看着那副画,画中的少年目光淡漠如水,目光落在虚无处,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中。那种神情,他再熟悉不过,墨霜喜欢坐在高处,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练功,他总以为墨霜在走神,眼睛里好像有他,又好像没有他。
秀水村中锤炼血统,渐渐觉醒的还有他的神性,一天强过一天。在魔界他找到墨霜时,墨霜眼睛便落在他身上,然后笑了笑,现在想想,那一笑,包含着百般情绪。
“他不会害我。”印元淡淡道,“我的确没有在哪里看到他的画像,甚至在琅琊阁我也没有看到。可是那又如何?”
老人失望的摇摇头,拐杖杵了杵地面,转过身子看向大海,苍老的声音淡淡响起:“三界皆知幽莲神主眉心一点幽莲印记,可对于他的相貌从来没有具体的描述,再好的画笔也画不出他的相貌神韵,见过他的人转身便会忘记他的一切。”
“这幅画是远古一位上神在魂飞魄散之际倾尽全力画出来的,每落下一笔,都蕴含着他的神性本源。这幅画后来流落到我龙族中,琼炎神君捡到了在枇落谷的十一殿下带回来抚养,最后竟然发现他与传说中的幽莲神主相貌神情如出一辙,你可知道当时族里有多混乱?”老人摇着头,“绝大多数,不,几乎所有长老想劝琼炎那小子杀掉十一殿下,琼炎却力保下来,亲自教导。”
印元身上一寒,毛骨悚然的感觉从脚板蹿到脊背,当时龙族已有式微之势,谋杀帝子,这罪名不可谓不大,仅仅是因为墨霜身上带着远古神祗的印记。突然就想起了墨霜说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就因为他是远古时候的神?”
老人回身注视着他,苍老的眼睛里透着严肃和慎重,掷地有声:“远古远古,距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谁能保证流传下来的故事是真实的?谁能保证那些远古的神祗就是庇护我们天族神族的?天族史籍中关于幽莲神主的信息极少极少,我们无从推断他的性情,我们龙族赌不起,天族赌不起,三界更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