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山脉逶迤数百里,远远看去,犹如一条黑色巨龙,盘亘在苍茫大地上。山体黛黑,映着昏沉黑暗的天空,迷蒙昏惑之感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满目的苍凉之感顺着刮过沙漠大地的风扑面而来。
  一袭飘忽的白衣在狂风中站立不稳,手臂横在面前,略挡风沙,艰难的跋涉。
  这般行走了数个时辰,白衣女子浑身无力,侧身跪坐在地上,抚着胸口喘气。
  她脚步一停,身后之人也随之停下,然后风沙停下,滚滚黄沙从地平线以上重新落到地面,扬起一层淡淡的黄色沙线。
  白衣女子翻了个白眼,坐下来捶腿。
  她身后,一大一小很淡定的看着她,连伸手扶一下她的意思都没有。
  相比与狼狈不堪、满身黄沙的白衣女子,那两人身上堪称洁净。个子修长高挑的那个也是一身白衣,白玉的簪子挽起长及脚踝的墨色长发,身姿如竹清琅挺拔,气质如莲优雅神秘,白色的衣袂上没有沾上一颗黄沙。
  个子矮的那个一身黑袍,连面孔也遮住了,只留下个肉乎乎的双下巴,走的行步闲庭,周身也干干净净,不过那是因为碰到他的黄沙都诡异的消失了。
  阿玄蹲下来,眨巴眨巴眼睛,“姐姐,你还走得动吗?”
  白衣女子抱着琴,回答道:“让我休息下。”
  阿玄一笑,一屁股坐下来,搂住身边人的小腿,蹭啊蹭。
  墨霜对这个人形棒槌不置一词,看了半天的蒙山,那双美丽的紫眸微微眯起,“里面就是鬼子林?”
  “是的,神主大人。”白衣女子恭敬地道,一身狼狈也不掩温婉之色,将长发草草束起来,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颊,五官柔婉,眉眼如画,只是眼中不断的淌出血泪,硬生生破坏了一副花容月貌,“我从蒙山里出生,活了十八载,死于祭祀,将血肉魂魄奉献给神祗,我曾经有个名字,叫吕樱,后我主赐名,名唤……”
  “冥蓁。”
  她缓缓道,温婉的话语从牙缝里渗出滔天的血气和戾气,犹如平静的大海中翻起惊天骇浪,只有一片汹涌的黑色,然而那黑色的情绪中又含着带血的仇恨,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墨霜语气淡淡的:“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好名字。”
  冥蓁脸上的戾气散了些,微微一顿,随即道:”蒙主上怜悯。”
  “青溪,也是他教给你的?”墨霜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身上,让冥蓁头低得更低了,恭恭敬敬道:“是的。冥蓁技艺不好,只习得一两分,不敢妄言。”
  阿玄插嘴道:“我觉得很好。”
  墨霜和冥蓁一致忽略了他,墨霜道:“你可撑得住?”
  冥蓁苦笑一声,满天黄沙皆为阻她而来,那么,她的族人想必也会倾巢而出,来杀了她这个不祥之人吧?
  “勉强撑得百里路。”
  而此处,不远不近,恰恰还有近三百里路。
  鬼子林地理位置特殊,这里连接着人间和幽冥之地,而人间太过脆弱,幽冥妖魔不计其数,一旦插入第三方势力,稍有不慎,这块大地就会挟着人间和幽冥里的人去归墟找死去的神魔聊天去了。
  是以,三人都是步行。
  墨霜瞄了眼阿玄,阿玄会意,只是有点舍不得,思虑再三,从怀里摸出来一片碧绿色的叶子来,抛给冥蓁,“这个叫樟叶,障叶,拿着它,别人虽能感受到你,却无法确定你的位置了。”
  冥蓁捏着叶子,一双血泪淋漓的眼睛幽怨的盯着他——既然有这等宝贝,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阿玄抱着墨霜的小腿仰头看天——啊我记性不好忘记我还带了这个东西。
  冥蓁撇撇嘴,握住手心里的叶子,一股淡淡的清凉气息弥漫全身,有什么东西被挡住了,好似整个人都隔离开了。
  “走吧。”
  墨霜隔着衣衫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神色定了定,隐隐有些一贯的漠然,和茫然,语气却毫不动摇:“走吧。”
  阿玄一蹦起来,就拉着他的袖脚撒娇:“我脚疼~”
  那意思,就差明明白白的说——我走不动了快来背背我。
  墨霜却十分淡然:“走不动了?你可以变回原形——游过去。”
  阿玄:“……”
  和墨霜这边的轻松打趣不同,印元神色骤变,似是惊讶又似意料之中,很是复杂。
  腾根苦笑道:“拜托了。”
  “为何是我?”印元问他,神色自若,却紧紧盯着他的神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腾根指着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你可知此物的来历?”
  印元眯起眼睛:“说说看。”
  腾根道:“当时神界少有人知,幽莲神主身边除了终日形影不离的重明神鸟外,便是万柳谷那开满灵池的幽莲花。而另一件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而我恰好是其一。”他一手在膝盖上叩着,细长的眼瞳微微眯起来,慢慢回忆,“那日帝一陛下邀请神主大人来龙庭赴宴,宴席后,一位神君斗胆向神主大人表露心意……”
  听到这里,印元眸子微微眯起,有些不悦。
  “神主大人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华光累累的巍峨大殿里诸神宴饮笑谈,恣意快乐,而不知道,种满桃花的花园下里,一位神君满含爱慕的向那高高在上的神主吐露出心意,一身紫衣的神主神色淡漠如冰,眸子瞥了眼不远处垂花拱门下的黑衣男子,淡淡开口:“本座对你并无此意。”说完拂袖欲走。
  那位神君斗胆道:“那神主喜爱什么样的?可否告知?”
  本来不会回答的神主大人破天荒停住了脚步,修长的眉微微蹙起,想了想,道:“是何模样本座暂时不清楚,但是他日,本座若是心悦何人,必以此玉相赠。”
  他说的,正是从不离身的玉佩,一对紫色玲珑莲花玉佩。
  说完,便折了枝开的正好的花枝,闻了闻,香气盈人,负手离去。
  腾根跟幽帝刚好经过,见得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不远处,一袭黑衣的男子轻轻吐出一口气,回到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