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无华因为伤重,被就近转移到附近的小山村。
卜算子随着天字号分队火速赶来,立刻开始救治。
齐擎等在农舍的门外,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神医依旧没有出来告诉他任何消息。
想起凤无华鲜血染红前襟的样子,还有卜算子见到伤情时沉痛的脸,他的心不住下沉。
如果她再也无法醒来……亲卫队,张大人,慕容旭!他会要全世界陪葬!
门内依然沉静,他知道不能去打扰,只能用手掌轻轻贴住门板,尽量去贴近她,给她力量。
直到深夜,田舍的门终于打开。
卜算子抬头,看到在冷风中的齐擎。风寒露重,他的披风上结满了薄薄的霜。
齐擎闻声,一把握住卜算子的肩:“她怎么样?”
卜算子望着他一笑:“从来没见过世子这么着急的模样。世子自己受伤时都没这样。”
见到卜算子有心情玩笑,齐擎心中已有了底。“告诉我,她的伤如何了?”
卜算子叹口气,终于露出疲惫的神色:“命悬一线。”
何冲的箭发得太近,凤无华能以折扇格挡已是过人,却不能分毫减弱箭的来势。
“直插心脉,元气就会消散,换做谁都活不下来。”卜算子指着自己的心,还有些后怕的表情。
“不过,世子应该还记得,三公主体质异于常人。她的身体至阴,元气原本就弱。心脉受损时,元气消散得反而慢。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吧……”
齐擎对卜算子念叨得一套医学理论似懂非懂,他只知道他的无华活下来了。
他一生不信神佛,这时却不由得仰望漫天星辰,双手合十,只不过却不知要如何祷告才好。
卜算子拍拍齐擎的肩:“不过她伤得终究很重,你要让她静养。”
“自然。不需要你说。”
“我还是说一下为好。三公主大难不死是因为身体至阴,你这个精力充沛的世子就别给她灌输阳气了。”
齐擎的脸腾地一红:“本世子当然明白!”
卜算子笑了一下,悠然离去。
天不怕地不怕的齐世子也有这样的时候,活得久了当真什么都能见到。
凤无华迷蒙中苏醒过,但很快又陷入昏睡。在那些清醒的短暂时间里,她听到齐擎焦急的呼唤。
她令齐擎担忧了……他听起来很痛苦。
不行,我要醒过来,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她在意识的黑暗中拼命挣扎,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是齐擎衣不解带地睡在她身边,手臂环绕着她。
不知自何冲发难以过去几日,齐擎的脸上已生出一片青色的胡茬,让他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凤无华不由得想去抚摸他的脸,手指才一动,齐擎便睁开了眼。
“无华,无华!你醒了!”
不待凤无华回答,他重重地吻上凤无华。不带半分情欲,有的只是失而复得之后的欣喜若狂。
放开她时,齐擎的眼睛微微发红。他一字字道:“我平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离开你。无华,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凤无华面容苍白,浅浅一笑。
她早已历经过真正的死亡,反而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她靠在齐擎肩上,此时此刻心中只有清醒与平静。
“我们在这多久了?”
“你昏迷了整整七日。”齐擎指尖抚上她毫无血色的脸,满是心疼。
凤无华微微蹙眉:“你不在世子府这么久,军心会乱。不必管我,你快回去!”
齐擎只是一笑,扶着她躺下:“我才说过,我绝不再离开你。”
想到她在这种时候依旧为自己着想,齐擎握着她的手,不想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知道一剪梅在门口咳了一声,他才从沉迷中醒来。
一剪梅走进来,向齐擎汇报:“亲卫队被天字号队控制住了,所以何冲身亡的消息没有传回。只不过时间已过了好几日,张大人没有得着消息,开始不安了。”
齐擎并不意外。他指了张凳子给一剪梅:“这几日劳烦你两地奔波,为我察看情报,辛苦了。”
凤无华放下了心。原来在这时齐擎仍然是牵挂国中动向的。如果他只是一个沉溺儿女情长的人,凤无华会决绝地与他告辞。
一剪梅说道:“何冲的事情终究瞒不住,到时候群臣会更加激愤,世子要如何应对。”
屋中一片沉默。
良久,凤无华先开口:“既然你们不想说,那就由我,张大人不能留。”
一剪梅沉吟道:“三公主确定吗?他是老臣,群臣之首。若要动他,影响太大。”
齐擎看着他:“张大人虽然是老臣,但首先该是忠臣。”
他下定了决心,又黯然一叹:“我会对他留情。”
又过三日,齐世子重新出现在作战会议上。
齐擎面若冰霜,下首的群臣面容肃穆,大堂上没有兵刃,空气中却弥漫着火药味。
张大人看看齐擎背后已没有了何冲的身影,心中已绝望了八九分。
他深吸一口气,跨上一步,行礼问道:“多日不见世子,不知……”
“张大人,”齐擎不待他说完,忽然笑着打断他:“本世子不在时辛苦你维持军中秩序了。所以本世子有份恩赏给您。您可万万不要推辞。”
张大人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躬身:“老臣自然谢恩领赏。”
“张大人,自我父王时起你便追随左右,又尽心辅佐于我。四十年来你为齐国,为魏镇安王府呕心沥血,本世子感激。如今你已到知天命之年,应该好好休息了。”
张大人瞪大眼睛看着齐擎,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吞噬。
齐擎温和地回视:“本世子赐你良田千顷,奴仆百人。张大人,你会衣食无忧,尽管去颐养天年吧。”
张大人正要辩驳,齐擎继续道:“除了张大人以外,还有赵侍郎……”
那日在河道上宣读凤无华罪状的官员茫然地出列。
齐擎对着早已拟好的名单,说出了一连串名字,都是那日来河道上公然挑战他权威之人,或是依附张大人的官员。
“以上各位,请和张大人同行。”
天字号队的士兵走入大堂,客气地请走了名单上的大臣。
张大人离开时心里一片混沌,还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阳光刺痛他苍老的眼。他终于认清了,效命四十年的镇安王府已容不下他。
除非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