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悠漓被软禁了好几日,她看不到天色,也没有哪个仆人愿与她说话,她就这样惴惴不安地等着命运被判决。
终于这一日,王府里的仆妇把她带出了牢房,扔给她一套换洗的衣物,让她即日登程。
“让我去哪里?王妃中毒与我无关!”
“齐王的命令,让你回晋国。”
凤悠漓还不明白齐擎的意思:“他怎么能让我回晋国?”
仆妇冷笑一声,说道:“公主还不懂吗?您被休了。”
“我被休了……”凤悠漓坐倒在地,仿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忽然大叫起来:“这怎么行?他怎么能休我?我是晋王许给他的公主,他胆敢和晋国作对吗?”
被休掉的女人还有什么脸面?就算她能回晋国,依旧是公主,那些得宠的失势的妃子,那些爱嚼舌头的贵族姬妾,她们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她淹死在闲话中。
凤悠漓抓住仆妇的手:“不,我不回去!我是齐王的妻子,他不能赶我走!”
仆妇满不把她的公主之尊放在眼里,一把推她到地上“由不得公主了!”
尽管凤悠漓用尽力气挣扎,甚至一度冲到了王妃的寝宫门口跪倒,可是没有人回应她,她被一群粗手大脚的女人拖走,推上了马车。
她来齐国时送嫁的队伍浩浩荡荡,如今回去时却七零八落。沿途的驿站询问他们的身份,领队的官员只说送晋五公主回国归省。
凤悠漓微微松了口气,看了齐擎还算顾全面子,并没有把休妻的事情说出去。
不过他顾全的也只是他自己的面子而已,难道他还会对自己有什么怜惜?
凤悠漓恨恨地咬牙。
她偶尔会想起齐擎在朝会上让侍女送点心给凤无华的样子。若说她这辈子嫉妒过凤无华许多,那么以这一刻最甚。
想自己在晋国王宫独占宠爱那么多年,有谁曾经在提起她名字时露出那种微笑?
就算是真心爱护自己的母妃,更多的时候也是严厉的。宫里的人敬畏她、巴结她、前呼后拥地吹捧她,但是没有一个像齐擎那样的人。
凤悠漓在驿站的小屋里掩面哭泣。
这一路上她没有再与人说过话,随行的都是齐国人,他们不少听说了凤悠漓狠心毒杀王妃的事情,对她没有好感,看在王命的份儿上没有欺负她已然很好。
道路悠长,乘的又是劣马,自齐回晋的路走了许久,凤悠漓却盼着永远没有尽头。
可是高大的晋国王宫终于立在她眼前了。
她还没有想好要如何面对后面的一切,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尖嗓子在马车外说道:“见过公主,请公主下车随老奴来。”
凤悠漓推开车门,看到李德全等在不远处,一如既往的恭敬有礼,一如既往的胜不可测。
她的心冷了半截:虽然被休的事情被遮盖着,可是父王身边的李德全亲自来接他,说明他一定知道了。
凤悠漓强笑着下了车,随李德全入宫觐见。
果不其然,凤宇珩的脸色很难看,他的手上拿着一封书信,看起来已经被读过无数次,边角都有些卷曲了。
“父王……”凤悠漓胆战心惊地跪下。
“好大的胆子!” 凤宇珩将书信扔到她身前,“你在齐国做的好事!”
凤悠漓拿起信,看到最后的落款是齐擎,信中说的正是她意图毒杀齐王却祸及王妃,以及齐擎不得已停妻之事。
“他们诬陷!”凤悠漓哭着喊道,“我没有下毒!我为什么要杀他?”
凤宇珩摇头叹息道:“难道在你亲生父亲面前你依旧不想说实话?悠漓,你在出嫁的路上试图逃跑,送嫁的人回来已向本王汇报了。你心中有苦本王知道,但你不该拿两国的命运开玩笑!”
送嫁的那些人本来就与她关系僵硬,回到晋王面前说起凤悠漓时,将她的飞扬跋扈添油加醋了不少,所以凤宇珩听说女儿犯下这等罪行时,心里先信了七八分。
凤悠漓找不到可以辩驳的话,只能不住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凤宇珩叹口气道:“原本我还想着淑妃不在了,总要给她的女儿一个好归宿,没想到你却自断前程。悠漓,本王帮不了你了。”
他改嫁凤无华又以凤悠漓填补空缺,自然是另有一番谋算,只是这些事他不会让凤悠漓知道。
凤悠漓听父王这样说,知道自己担心的一切终究不可免。
果然,凤宇珩说道:“你好歹是一国公主,本王不会杀你,你就去慈寿寺落发出家吧。”
凤悠漓摇头:“不,我不去!”
她怎么能去?慈寿寺远离王宫,历来都是出身王族的罪人发配之地。到了那里,只有凶恶的老尼姑日日逼着人挑水劈柴,要不就是抄写经文。那群尼姑在山沟里一辈子,心理早已扭曲,动辄动棍棒的人,还美其名曰帮他们赎罪。
凤悠漓听母妃说起过,凡是落到她们手里的人,不到一年就形销骨立,像个疯子一样。
不,她不要去!做什么也好,就是不去慈寿寺!
她在台阶下颤抖,口中只是念叨着:“不要,不要……”
凤宇珩终究与她有骨肉之情,见女儿如此可怜,终不免恻隐之心。
他走下台阶,扶着凤悠漓的双臂帮她站起,柔声道:“你在那儿好好清修,其实比在王宫这大漩涡中要好得多。你心里若能得宁静,也算我对得起你母亲……”
“母亲?”凤悠漓抬头看着父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声音都柔和下来。
说起母妃,凤悠漓想起了淑妃留下的血帕。是啊,她还有仇未报,怎能去那寺院?
“父王,定要我出家?”
凤宇珩见她的神情忽然柔弱下来,觉得她是退让了,便点头道:“嗯,这是对你最好的选择。放心,父王会派人关照你……呃啊……”
他的话没能说完,余下的句子都被呻吟吞没。
凤宇珩低头,看到自己的手腕上赫然一枚针孔,针孔周围的皮肤已是深黑色,而且正飞快地扩散。
“悠漓,你……” 凤宇珩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儿。他好心去扶凤悠漓,女儿却趁机弑父。
“女儿说过没有下毒,但是全世界都说做了,女儿只好当真毒杀一人,坐实这个罪名。”
她站起来,看着凤宇珩的身子倒下、僵硬,只是一笑,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