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苏世忠终究是久经朝堂,城府极深,看向司徒天瑜的眼神还是慈爱而又温和的,说话的口气还是带着身为长辈的威严的:“天瑜说的有道理,这杯茶敬的也合理。”他端着茶微微抿了一小口,“如今我喝了你敬的茶,便算是认了你这个儿媳妇。虽你身有品级,但为人妻女,更应紧守身为女子的本分,维持家宅安宁,孝敬公婆,体恤夫君,以后为苏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这就是警告了,司徒天瑜听的明白,心里暗暗想:果不其然这苏世忠是个老狐狸,表面上声色不动,实际上把自己好一通骂,前面说着合理,后面暗指不守妇道没有妇德,果然皇后姑妈说得对,苏世忠,不好对付。
  苏衍气闷,又不想和一个女人斤斤计较,早膳过后便出了门去散心。不想正巧遇到了外出去探望小六的苏愈倾。
  “妹妹?”苏衍惊讶道。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过会在街上看见苏愈倾,以为以前的苏素,真正是养在深闺里的女子,少有外出在街上走动,更不要说就这么素衣素颜带着一个小丫鬟走在街上。
  “兄长。”苏愈倾见到苏衍倒是不太惊讶,“兄长昨日大婚,今日不在家中陪伴娇妻,如何一个人来街上闲转?”
  苏衍听着苏愈倾口气里的揶揄,从上次她回家的时候就感觉到的不一样更加确定,他这个妹妹,是不太一样了。不过想起刚刚娶进家门的妻子,苏衍一阵心烦,也没有顾及得上苏愈倾的不同寻常:“妹妹就不要打趣为兄了。”
  “不如去小妹的酒楼喝一杯?”
  苏衍愣了愣:“传闻太子妃开了个酒楼,父亲还说是十一爷名下的,你去凑个热闹,原来真的是你开的?!”
  “嘘。”苏愈倾对着苏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要告诉爹,他会接受不了的。”
  苏衍看着苏愈倾一举一动都灵气十足,带着自然而言的恣意,绝不是以前那个遇人不淑整日悲苦的样子,一句话就脱口而出了:“妹妹,你变了。”
  苏愈倾笑了笑:“哦?变漂亮了?”
  苏衍不由得失笑:“以前你不愿意与为兄讲话,更不要说开玩笑了。而且,现在的苏素似乎不再是以前我中规中矩的妹妹。”苏衍在战场是是个挥斥方遒的将军,但为人却还是耿直的很,所以看得出来苏愈倾不一样,却并没有像苏世忠一样想到苏素已经换了个人。
  “兄长。”苏愈倾在前面带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妹妹是近日才想开的,劝哥哥也不要对有些事情太过烦心。”
  苏衍笑笑,道:“你说的很是。”
  兄妹两人一路到了“万达餐饮”,苏愈倾请苏衍进了一间雅座,道:“今日我亲自下厨,兄长稍等。”
  今日苏愈倾出门,一来是要去看看小六,二来是有事情要去找萧踏雪。上一次她悟出来了食谱上的秘密,从苏府回到太子府就立马钻进了自己的房间钻研那本食谱,好容易解开了谜语一样的谜面,她又傻眼了。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
  一共短短十几句话,苏愈倾只能大概猜出来,这是某一门功夫的心法口诀,所以她决定去找萧踏雪帮忙研究研究。只是碰到了心烦意乱中的苏衍,少不得今天就耽误了,只能让暗中跟随自己的护一回小六他们住着的大宅子里回禀一句。
  
  给苏衍做的饭菜,苏愈倾用了些小心思,因着知道司徒天瑜不是和好相与的,苏衍今日烦恼必定是因为娶了司徒天瑜的事情,所以苏愈倾有心安慰一下。
  “这道菜,糖心苦瓜。”苏愈倾报菜名,“这道菜呢,是将新鲜苦瓜去瓤,过水焯掉涩味,用香蕉入苦瓜的空心,切片,用冰块镇了,再浇上适量的糖桂花,甜中带些苦味,苦后回甘,口味清淡,适合兄长现在食用。”
  “这个,柠檬胭脂藕。是用甘蓝捣碎成汁,加少许糖,讲莲藕腌入其中,冰块镇着约半个时辰,拿出来浇柠檬汁。带有柠檬的香气,微微酸,之后是又甜又脆的藕,食之开胃。”
  “素鸭。请兄长猜猜食材?”
  苏衍夹了一口尝了尝:“没有肉类的荤腥气,但是又鲜美可口,这是……豆腐?”
  “然也。这是用豆皮经过去水压制、煎炸慢炖、小火收汁入味做成的,兄长觉得如何?”
  “豆腐也能做出这等味道,为兄竟是不知。”
  苏愈倾笑笑,端上最后一道菜:“这道菜,要兄长先吃了,素素才能报菜名。”
  “哦?”苏衍也来了兴致,“这可是鸡肉?”
  “对,兄长快尝尝如何。”
  苏衍夹了一块肉尝了尝,差点又吐出来,赶紧端着茶杯喝水,苏愈倾才笑着说:“兄长对不住了,这是泡椒鸡,虽然看着颜色像是清蒸出来的,但是实际上却是极辣的泡椒汁腌制的,所以辣味已经深入鸡肉,自然比兄长吃过的其他菜更辣些。”
  苏衍本来就不太会吃辣,被苏愈倾一块泡椒鸡肉辣的连喝了三杯茶水才缓过来:“素素,你给我的上的这些菜,都是故意的吧?”
  苏愈倾挑挑眉毛,微笑着看着苏衍,没有说话。
  “苦中带甜,酸中带甜,以素为荤,暗藏杀机,你是在用这些菜告诉我,不要为司徒天瑜烦恼,却要小心枕边人吗?”苏衍笑着,一一去尝苏愈倾的菜。
  恩,果然是青杏口中才貌双全的温文公子,自己这点小心思,他猜的一点不错。苏愈倾很满意,她就是要看看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是不是值得自己为他费些心机。如今看来,苏衍也是人中之龙。
  “兄长知道就好。”苏愈倾笑笑,让绿竹换上另外两个荤菜,“这泡椒鸡,还是我自己享用吧。”
  苏衍看着言笑晏晏的苏愈倾,心里的不快也消散了许多。父亲一向严厉,尤其是对自己这个长子又是独子,更是要求甚严,所以自从母亲去世,已经很久没有过被人细心安慰的感觉了。这是他的妹妹,虽然曾经与他不亲近,今日却发现,实在是个有心人。
  “素素。”苏衍的语气已经少了一分沉重,“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明白,只是以前你甚少与为兄交谈,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觉得我与你不是一母同胞,不愿与我亲近,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苏愈倾吃得很欢快:“母亲恪守旧礼不愿意亲近你,我自然不好违背母亲。我们是一父亲生兄妹,兄长不要见外才是。”
  兄妹两人一顿饭吃的相谈甚欢,苏愈倾不知道,这一顿饭她和苏衍说的话,比得过曾经十几年里苏素和苏衍的谈话了。
  苏愈倾对苏衍关心,一来,是因为她确实需要强有力的后援来确保她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保护自己,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人更容易相信和维护自己;二来,她需要家人,需要朋友。她希望在这个冰冷的权贵家庭里,她还可以尽力拥有一丝亲情和温暖。
  她很幸运,苏衍和她一样,都是渴望亲情的人。
  因为刚刚开业,空闲的时间苏愈倾全都钻在“万达”酒楼,结果苏愈倾刚和两个小丫鬟到了酒楼,就看见大厅里闹闹哄哄一群人。
  “这是怎么了?”苏愈倾随口问门口迎客的小二。
  小二的表情像是看见了救星,就差直接跪下喊“太子妃万安”了。
  “您不认识?这是郭大人的独子,看上了那个姑娘,要找茬抢人呢!”
  郭大人,苏愈倾迅速在心中调集自己知道的情况,想起来当朝总典是“郭”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难道竟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还不上去拉着,我这里的规矩他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苏愈倾当真怒了,上前就要抢人。
  小二赶紧拉着自家暴脾气的老板,一脸您千万别打人打了人咱不好交代的表情:“这一位刚刚从外面回来,还不知道这是您的酒楼,刚刚总管已经偷偷派人去请十一爷了,您别冲动。”
  苏愈倾听着,不由得撇嘴:嚯,一个仗势欺人的官二代啊!
  打架是下策,她苏愈倾不会干,但是人是一定要救的。苏愈倾看了看头顶上,叫了声:“护一,出来吧?”
  店里的伙计都是店小二的打扮,苏愈倾左想右想也只能坑害自己护卫了。
  “是,小姐。”跟了苏愈倾这么久,护一也基本知道苏愈倾的个性了,认命的从房顶翻下来,“小姐,虽然这里是你的地方,但是把人打了也不好吧?”
  “谁让你打人了?小姐我还要做生意,怎么能聚众群殴?”苏愈倾奸笑着看了看远处的郭大少爷,对着两个人说:“你们这样……”
  听完苏愈倾的描述,护一表示,虽然是救人,但是你还不如让我去打架。
  “哦。”苏愈倾冷淡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又非常漫不经心地,不小心地,说了一句,“那只能本小姐自己上了。”
  噌!
  从苏愈倾面前窜出去一条人影——护一的,同时一声极其别扭的台词飚了出来:“你这个负心汉,你不是说你再也不会招惹别人吗!”
  没错,苏愈倾要护一干的,就是跑上去认领男朋友。所以护一觉得,宁可自己上去丢人,也不能让小姐亲自出马,不然老爷知道了,自己一定会死的很惨。
  酒楼里瞬间安静了。
  这什么情况?
  有人敢管郭公子调戏姑娘?
  这个人还是郭公子山盟海誓的人?
  这个山盟海誓的人,还是个,男的?!
  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于是酒楼里从管事到客人,所有人都还是吃饭干活记账本的样子,眼睛却一齐瞟向了事件发生地。
  开场白都喊出来了,护一含着热泪继续演:“郭晋鹏,你忘了你跟我说的话了吗?你不是说就算郭大人不同意,你也会和我在一起的吗!那这个女人是谁!”
  姑娘懵了,郭晋鹏懵了,郭晋鹏的护卫也懵了。
  于是护一不费吹灰之力的接近了郭大公子,一个打滚扑到那个姑娘身边,一边哭着一边往外推姑娘:“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勾引我的郭公子!我们,我们,我们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你为什么要勾引他!”
  那个断断续续的“我们”,是因为护一实在是内心不够强大,想着后面的台词就卡壳,于是卡了两次才一咬牙说出来,但是在众人听来,却更像是伤心欲绝,话都说不利索了。
  于是围观众人明白了:哦,原来郭公子还有龙阳之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