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中安安静静,空无一人,不知道为什么,苏愈倾忽然觉得有点失落。失落什么?失落某人没有死缠烂打?苏愈倾摇摇头,驱赶自己不太正常的情绪,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只能用一个词来概括:自找麻烦。
  于是麻烦也就来了,身后文钰地声音带着些笑意:“睡醒了?”
  好吧,好奇心杀死猫。
  苏愈倾无奈转身:“你也是?”
  文钰笑着走过来,抖了抖身上的雪:“我还以为我要冻更久呢。既然你睡醒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文钰微微笑着,进屋帮她拿了大氅披上:“跟我走。”
  苏愈倾挑眉,伸手接过大氅披好,跟在文钰身后,却忽然觉得,他们这样,像极了在桃源村的几个晚上,村落里的人都睡了,安安静静的村落,他们两个一起坐在花树上看星星。他明明是个背负了很多的人,却又偏偏总能发现生活中的风景。
  夜色深深,地上已经渐渐积了雪,没有月光,也没提灯笼,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并肩而行。
  文钰带苏愈倾去的地方并不远,只从太子府后门出去走了几条街的一户人家,门锁着,似乎没有人在的样子,苏愈倾看了看文钰:“你的别院?”
  文钰点点头,只掏了钥匙开了门,待他推开门,苏愈倾就惊呆了院落不大,却布置的很是精致,最惹眼的就是墙边两株梅花早已开盛,红梅落雪,天地安静,至此两人。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苏愈倾喃喃道,以前学这首诗,她总觉得没有机会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如今一间,才终于懂得诗中含义。
  “好诗。”文钰拍拍手,“以前你倒是很喜欢吟诗作画,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做这些文人雅士了。”
  诗是好诗,可是不是自己原创。苏愈倾在心里吐舌头,暗想怎么就一不小心念叨了出来,可是又不能解释说是他人之作,好在她一向脸皮厚:“本来就不打算作了,闺中女子都做这些,有什么意思。”
  看看,文钰忍不住勾起嘴角,她又开始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可是,大概就是她的这些特别之处,才让她更加与众不同。
  苏愈倾没有近前,只默默观赏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挑眉去看文钰:“诶,我说,这里不会就是以前你用来给你小妾住的别院吧?”
  文钰好笑地看着她,语气带着调侃:“怎么,吃醋了?”
  “没饺子,不吃醋。”苏愈倾口气坦然,“只是觉得如果是有的人住过的地方,怕是会污了梅花,那我明日就得让人给移了。”
  “你可别折腾我的梅花。”文钰一脸你别把花移死的表情,“这是我和文琂原来私下见面的地方,怎么会给她知道。”
  原来是个秘密据点,苏愈倾满意地点点头,抬步往里走:“狡兔三窟啊……”
  “你说的那个什么,饺子,又是什么?”文钰跟着她往里走。
  苏愈倾想了想,好像来了北渊以后真的没有见过饺子这种东西,北渊虽然面食很多,但是大多是点心一类,饺子这种东西还真没。苏愈倾抿嘴一笑:“吃的。你没见过,正好是年节,明日我做了给你尝尝。”
  又是吃的,文钰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爱吃?”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苏愈倾一脸沉痛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对我的调查都限于了苏家,可是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还好炉子还烧着,这里的管家回家了,只能我给你烹茶了。”文钰去厨子里拿了茶碗,又去烧水,“对你爹我误会,这件事情是我的错。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事情,只能万事小心。不过我很庆幸,父皇把你嫁给了我。”
  怎么绕来绕去,绕到表白上了?
  苏愈倾伸手接过茶壶去烧水,岔开了话题:“没想到太子殿下倒是什么都会做。”
  “你以为呢?”文钰看着她利索地烧水,“我在军营什么不做?倒是你,娇滴滴一个千金小姐,怎么什么都会?”
  “被你冷落了三年,府上那些个见高踩低的人,哪里有人管我?”苏愈倾想着现代宫斗剧都是这么演,信口道,“绿竹青杏两个怎么忙得过来,少不得我自己做。呐,做饭,烧水,粗活,都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文钰默默拿了茶过来,看着水咕噜噜翻滚,沉默了一会儿,才突然开口:“其实我没有爱过莞儿。”
  莞儿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苏愈倾的耳朵中,被文钰这么忽然提起,苏愈倾被他说得一愣,抬眼去看他。
  文钰无奈地笑了笑:“我冷落你,不能是因为苏家,只能给自己找个别的理由。”
  “所以你的理由就是喜欢莞儿?”
  文钰点点头:“其实她原本不坏,身世清白,嫁了人,丈夫早逝,只能投身青楼,却卖艺不卖身,我见她可怜,而我又恰好需要一个借口,就收留了她。”
  “等等。”苏愈倾喊停,“所以说,你堂堂一个太子,逛青楼?”
  “我不仅逛青楼,还开青楼。”文钰笑了笑,“还带着自己太子妃逛了青楼。”
  苏愈倾于是想起来在去淮阳路上路过滢郡之时那个青楼,于是明白这一位逛青楼估计也是憋着坏的,然而逛青楼就要有逛青楼的样子,于是遇到了这位卖艺不卖身的苦情绿茶。
  “那个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我们就说好她演我的心上人,而我养活她们母子。”文钰看着苏愈倾的表情越来越惊讶,又补充了一句,“对,那个孩子是个遗腹子。”
  “然而最后她还是爱上你了,而我就成了炮灰。”苏愈倾一脸不屑,“我就奇怪了,为了你,把自己的亲身骨肉打掉,这得多变态啊。”
  水在炉子上开始咕噜噜叫唤,文钰去倒了开水泡茶,笑着给苏愈倾递了一杯:“所以我从身子到心都是清白的,还请夫人不要误会。”
  又绕回来了……
  苏愈倾欲哭无泪,心想这要是真正的苏素听见,是应该哭呢,还是应该笑呢?好好一个姑娘,就这么因为上位者的勾心斗角死不瞑目了。
  可是因为上位者的野心,死不瞑目的人每天都有。苏愈倾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打抱不平,只能认真让自己不成为那个牺牲者。
  “所以。”苏愈倾认认真真道,“如果将来你即为,这个孩子可是就会被认为是皇子。虽然母亲出身不好,但是仍旧是你的长子。你别告诉我,你没有想到过。”
  “我知道。”文钰沉默了一下,“但是我不会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不用等那个孩子长大,只需要两年,我就可以排清障碍。那个时候,我会送她们母子道南边,没有人知道她们身份的地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
  苏愈倾沉默着摇了摇头:“其实不是,你不会不知道她过习惯了这样的好日子怎么可能没有野心,按你当时那个谨慎的心态,也不会放心。说实话,其实她会被牺牲,是么?”
  沉默。
  这一次是有些让人心里发慌的沉默。
  半晌,文钰才淡淡开了口:“我还不至于这么无视人命。素素,在你心里,我到底有多不堪?”
  
  自从上一次去了别院看梅花,文钰和苏愈倾之间的关系就有点微妙。虽然文钰也照常来苏愈倾的院子里用膳,但是吃完就会有各种事情要忙,匆匆而去。
  绿竹和青杏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在新的一年会好转,可是显然两个人的关系又趋于了恶化。
  苏愈倾知道文钰是生了自己的气,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问出去,明明她清楚文钰不是那样草菅人命的人,看他对待那些护卫都情同手足就知道了。
  她想道歉,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到了最后心里想着:罢了,这样让他对自己失望也好,总好过对他的表白暗示无动于衷装傻充愣。
  两个人这样别扭着两天,到了元月初一,终于还是绿竹最先没有忍住:“小姐,你又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恩?”苏愈倾表情坦然,“没有。他只是这几天比较忙而已。”
  “小姐。”绿竹叹了口气,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您这是又闹脾气了吧?你听绿竹一句,太子殿下对您和以前不一样了,这是全太子府上的人都能感觉到的事情。而且我看着,太子爷对你是有心的,你就和太子爷好好的吧。”
  “府上人这么觉得,那是因为莞儿走了,府上就我一个女主人了。”苏愈倾睁眼说瞎话,“你不懂,而且我也没闹脾气,文钰这几天是真的忙。”
  “好,太子爷忙。”绿竹气结,“忙成这样不在书房用膳,还天天往这边跑,你还不给好脸色看。”
  “恩?”苏愈倾咧着嘴笑,“我脸色不好看吗?你看我笑的多开心啊。”
  绿竹把铜镜子往她面前一放:“自己看吧,我不管了。”
  这小丫头,还闹脾气了。苏愈倾把镜子放到桌子上,无意瞥了一眼:恩,好像笑的有点假?
  好吧,我承认自己脸色不好。
  苏愈倾追出去拉住绿竹:“去厨房那边说,今天这边的午膳不用送了。”
  绿竹狐疑地回头看她:“我就说了几句,你不至于要生气绝食吧?”
  “谁要绝食了,只不过我欠了某人一顿饭,今天还了就是了。”苏愈倾一脸不自然,绿竹却听得眼角都带了笑:“好嘞,我现在就去告诉厨房午膳不用送了,顺便再去告诉思烟,中午有好吃的了!”
  苏愈倾看着说完就跑了的绿竹,觉得自己带丫鬟的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怎么连老实巴交的绿竹都学会调侃人了……
  望着绿竹的背影研究了两秒,苏愈倾认命地钻进了厨房,和面剁菜做饺子。虽然只几个人的饭,但是她一个人也够忙活一阵了,等饺子煮好了端上来,文钰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说过的饺子。”苏愈倾给文钰盛了端过去,“答应给你做,一直都没得空,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文钰看了她一会儿,接了碗夹了个饺子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地吃了:“饺子有了,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