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苏愈倾还是照常陪司徒昭用过早膳,便看见了来请早安的戚贵人。
  自打上一次戚贵人来请安,苏愈倾就知道所谓请安,其实就是来喝不许她们生子的汤药。她其实没有看见过几个嫔妃来给司徒昭请安,想必皇上也没有来过后宫几次。
  苏愈倾神情自若地给戚贵人请了安,就像对昨天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一样。戚贵人与上次来给司徒昭请安还是一样的神情,很是从容地喝了避子汤,才听司徒昭问了一句:“昨日不应该是你侍寝。”
  “妹妹也不是很清楚。”戚贵人用帕子拭了嘴角,“昨日本已经睡下了,差点仪容不整地接驾,想着怕是姐姐身子不适?本来今日还想给姐姐带些补品,却又想着姐姐宫中什么都不缺,便只能亲手煲了汤,给姐姐送来。”
  “妹妹有心了。”司徒昭笑笑,“陛下进来身子不好,后宫也不常来了,皇上肯去你那里,必然是对你有心,你要好生照料才是。”
  “是。”戚贵人十分恭敬地听司徒昭训话,复又说了几句话,司徒昭才说了句她乏了,戚贵人便起身告退了。
  苏愈倾一直安静在一边听着,一言未发,这会儿却也一起站起来:“既然母后乏了,儿臣也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
  司徒昭挥挥手:“去吧。”
  近日来司徒昭苏愈倾的关注也少了些,冬香汇报来信,她似乎总是想要从后宫出去转转,但是因为冬香跟着不方便,便又作罢。其余的,也不过是些小伎俩。司徒昭很满意,毕竟,她一直也没觉得苏愈倾能做出来什么厉害的事情。
  然而却是这个戚贵人……司徒昭微微皱眉,以前她老实,皇帝不可能清心寡欲又是她一手为之,所以只能在她自己不方便的时候让皇上去几次她那里,可是自己都是知道的,只有昨天晚上,本来是要睡在御书房的皇上,怎么会去她宫里?
  此时让她犯愁的两个女人,从她寝宫出去没几步,在一个角落里碰了面。
  “太子妃。”戚贵人微微笑着叫住了苏愈倾。
  苏愈倾早就知道她会等她,却也还装作惊讶的样子住了脚:“给戚妃娘娘请安。”
  “昨日太子妃去我那里,我也没来得及给你准备回礼。”戚贵人从袖子里拿出来个小瓶子,“今日就当我的回礼吧。”
  “这是……?”苏愈倾拿了瓶子也塞进自己袖子里,像是躲着冬香一样特意看了冬香一眼。
  戚贵人了然地压低了声音:“这是避子汤的解药。”
  解药?
  苏愈倾倒是没想到自己能得来这么个意外之喜,但是很快就压制住了心里的欣喜,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娘娘的意思是……?”
  “我喝了皇后娘娘的避子汤许多年,这个东西是没什么用了。”戚贵人说的淡然,“不过我想兴许对你有用。”
  她到底怎么知道司徒昭对自己用了避子汤的,苏愈倾不知道,但是也知道多问无益,只点点头,对戚贵人笑了笑:“苏素谢过娘娘。”
  这样的意外之喜,苏愈倾自然是立刻给文钰送了信。
  文钰看着隐卫带出来的消息,嘴角不自觉的就弯了起来: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很在意自己会不能生育的事情,而如今事情得到了解决,她第一个想要分享的人,是他。
  将纸条卷好放回竹筒里,文钰将竹筒好好塞进了某个石洞里。那里,已经躺着了许多苏愈倾传出来的小竹筒。
  微微笑了笑,文钰转身去了书房——看来某人在宫中适应的很好啊,自己可不能让她在那里呆太久,等她生活习惯了不想回家,可就坏了。
  “文琂,偌白那边,怎么样了?”
  文琂早就等在书房,自己这个向来不迟到的二哥居然让自己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看来皇嫂不在对二哥影响很大啊。
  想到此处,文琂微微皱了皱眉:“他们那边好像有高人,上次江淮前辈送给偌白的毒,已经解了。而且……”
  文琂欲言又止,文钰淡淡看了他一眼:“只是什么?”
  “偌白好像不是大首领,在她之上,还有别人。”文琂把密报掏出来给文钰看,“暂时还不知道是谁,而且你猜的没错,南启人确实有动作,好像是在筹集粮草,训练兵将。”
  文钰看着密报,一向除了在苏愈倾面前会崩溃以外都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动容,叹了口气道:“内忧外患啊。”
  当然是内忧外患,内有个干政的司徒昭,北渊有一半的兵权在她手中,外有个南启国虎视眈眈。而更可怕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司徒昭和南启人,有勾结。
  “文琂,继续查。”文钰拿了火盆烧了密信,“南以晴正郁闷她的毒无用武之地,你多给偌白送些礼物过去。”
  扰的他们应接不暇,没时间去管司徒昭,好歹能让她在宫中处境安全些。文钰揉了揉眉心,开始写给各个太子派亲信的密信。
  
  皇宫。
  在皇上晚上忽然摆驾皇后寝宫,并在皇后寝宫用了晚膳的时候,苏愈倾就知道戚贵人这个盟友选对了。
  她深知此时自己未得皇上深心,不能让司徒昭太过怀疑,于是很快就想了办法让皇上来了皇后宫中。苏愈倾一边给皇上施礼,一边暗暗的想,是只是戚贵人一个人聪明,还是另一个人也在跟着装糊涂?
  她其实没见过文高庸几次,大多是在宴席上,随着文钰远远看见过,这次算是离得最近的一次,只觉得文高庸虽然还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却似乎比上一次宫宴之时,看见他的时候微微好了些。
  皇上似乎完全不知道苏愈倾被司徒昭接近宫中,在主位上坐定,才对着苏愈倾道:“太子妃也在。”
  似乎自己进宫几日,只见过皇上去皇后宫中一次,而那会儿也已经是深夜,自己已经在偏殿休息了。这几日,司徒昭怕是忙着会情人了吧?苏愈倾心中讥讽地笑笑,人却还是恭敬地站着,心知她对文高庸的情况大多都只是猜测,而说多错多,只谨慎道:“是。”
  “哦。”文高庸似乎刚刚想起来的样子,拍着自己脑袋,“朕想起来了,你是……你是皇后让你进宫来的。”
  苏愈倾依旧恭恭敬敬:“是。”
  “恩,不错,你就应该进宫多住住,你是太子妃,倒比天瑜来宫里来的少些。”文高庸已经由贴身宫女服侍着去了大氅,“你身子似乎是不好,在宫里静养些时日,也好快点让皇家填个孙儿。”
  来宫中静养些时日,自己才是真的不能给皇家添个孙儿了。苏愈倾心里冷笑,忽然觉得不对,就算是自己没被司徒昭暗暗下了避子汤,也不会给他们皇家添孙儿。心里胡思乱想,苏愈倾却依旧是不肯多言:“是。”
  “你倒是还是这样的性子,从来不肯多说话。”文高庸今日似乎高兴,指着苏愈倾对司徒昭说话,“咱们钰儿刚刚娶亲的时候,她入宫,也是只回答是。”
  “是啊。”司徒昭笑着给文高庸添了茶,眼神示意了宫女去燃上熏香,款款笑着感慨道,“这一晃都四年多了。”
  苏愈倾只觉得皇后宫中的熏香似乎和往日有些不同,但是又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同,也还是紫檀香的味道,却似乎多了些什么。
  文高庸和司徒昭那边说话,苏愈倾只仔细体会那香味,却什么也没有觉察,心下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才会草木皆兵,就听上面文高庸在叫自己:“素素今日就和朕与你母后一起用膳吧。”
  “是。”苏愈倾依旧恭敬,却不由心下一动:会不会是,饭菜无毒,熏香无毒,但是二者相遇,就会产生什么慢性的毒药?
  这么想着,苏愈倾不禁有些嘲讽地想笑:这司徒昭还真是应该一生都自己单桌吃饭,不然谁跟她一起吃饭,她都能给你下点毒。
  宫女已经在司徒昭的授意下去传膳,苏愈倾心想,这一桌子的饭,她要给自己下了避子汤,又要给皇上下了毒药引子,这还真是考验记忆力,万一她吃错了,可就害人害己了。
  今日皇上在此吃饭,晚膳自然丰富了些,苏愈倾观察的很多,吃的却很少。司徒昭还是只吃几样清淡的菜蔬,理由照旧是她脾胃不调,不能吃油腻的东西。
  她想要孩子,自然不会给自己的饭菜里放上避子汤,苏愈倾早就授意冬香给自己布菜的时候司徒昭吃的,就多夹几筷子,不吃的,就尽量不夹,文高庸却也似乎和苏愈倾有着一样的想法,最后一桌子菜,竟然除了几个素菜,竟大多都剩下了。
  有文高庸在,苏愈倾很自然就有不多逗留的理由。晚膳过后,只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退了,却不想刚刚回到寝殿没多久,她就开始觉得浑身燥热不安。
  而且那种燥热和心悸的感觉……
  她不熟悉,但是却很清楚。
  苏愈倾抓狂了:你妹啊,我这么小心怎么还会中毒,什么毒不好,居然是春药!怪不得文高庸永远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想来被司徒昭这么下药很久,而一个皇帝,本来房事就不见得少,所以大概一开始中毒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而没有妃嫔请安,那么遭殃的只能是些无名无分的宫女。苏愈倾皱眉,应该还会有什么副作用,心烦意乱之下她只来得及想到这些。
  清毒散她大部分都让冬香放到了戚贵人那边的食材中,自己这边也只剩下了两颗,苏愈倾咬着下唇翻了清毒散出来服下,却仍旧难以忍下心中的燥热之感。
  苏愈倾险些泪奔,咬咬嘴唇,奔出去打了盆冷水兜头浇了下去。
  于是,文钰这日又得了个纸条,上书:夜,太子妃奔而出,自以冷水浇头,未知缘由。
  多年以后文钰追问了苏愈倾无数次,都没能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而彼时已经成为皇后的苏愈倾,坚决不承认有此事的发生——笑话,让他知道自己中了春药,一世英名不就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