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妩娘踏着敏捷的步子,大步流星般的在丛林两旁蹿动着。风依然在轻扬着她那绯红色的长袍。黎月雏紧随其后,看她的裙纱就如火苗向自己面前晃动一样。
红妩娘并不知自己要带黎月雏去往哪里,她只想将黎月雏引到离道观很远的地方,而且那个地方还存在这一种沉寂。
黎月雏茫然红妩娘为何久久而不停步,他那匆匆的心情也已容不得再与红妩娘象这样赛跑下去了,他只想尽快地追到红妩娘,问其究竟,或许他还有一剑杀了红妩娘的冲动,以泄心头之恨。
人往往是因爱而疯狂,因仇而迷失。红妩娘为了爱,甘愿付出毕生的一切,黎月雏为了心里的怨毒,他也头一次有杀女人的念头。这时,黎月雏后脚猛一蹬地,自己迅速地在空中轻踏数步,只见离红妩娘越来越近,但是他的心和红妩娘却越来越远。
尚未等黎月雏再次加速,红妩娘陡然之间停住了脚步。在这瞬时而停间,黎月雏内心不禁猛然一凛,然后凌空后转,直落于地,用两颗有着血海深仇的眼色呆直地看着红妩娘那纤细而迷人的身资。但在黎月雏眼中,只看到了红妩娘的罪恶,却没有看到她对自己的炽爱,只看到了她杀人不眨眼时的冷漠,却没留意到她因自己而受下的道道疮疤。
黎月雏忿忿地问道:“红妩娘,你为什么要杀冷星月,她与你素无怨毒。”
红妩娘骤然间回转过身,两道如锋芒般锐利的眼神直射黎月雏,黎月雏心头也不禁咯噔一颤。他不解红妩娘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看似冷酷却蕴藏了无限的感伤,晶莹的泪花在此刻黎月雏也有所感知,他下意识的有种不忍与她动武的念头,毕竟,黎月雏无论经受怎样的是非与魔难,他在哪都是一位多情的郎君。他可以把要杀的男人放过,他对将欲杀的女人怜悯。心软的他原本就不应该在江湖上走动,但是世事却终叫他无可奈何,非要他踏进这如仇似海的不归路。
红妩娘问道:“你真的想知道我杀她的原因吗?”
红妩娘的问叫黎月雏很诧异,因为她还以为红妩娘会说杀一个人不需要理由这类的话。红妩娘问话的语气很轻,夹杂着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或许黎月雏同红妩娘之间原本就存在着某种默契,红妩娘言语中隐含的点点伤情,也再次令黎月雏为之一凛,他对红妩娘燃起的熊熊怒火也在缓缓变小,但上那火或许永远都无法熄灭。
当黎月雏得知冷星月被红妩娘所杀的那一瞬间,黎月雏对他就只有恨了,只不过这种恨是多是少而已。
黎月雏长喘一声,说道:“那你说,但我想你今天是绝对不会活着走出这里。”
听后,红妩娘百般懊恼,心痛不已,她的身体上犹如千只巨蚁乱咬,使她又痒又痛。红妩娘觉得当时救他很多余,她好恨当时自己那颗对爱而痴狂的心,她现在恨不得让黎月雏喝下当初冷星月为他所冲的毒酒,这样,自己便不会沾染到今天这么多是非了。
但红妩娘故作矜持,对黎月雏这句让自己满心创伤的话不露颜色,她笑了笑,象是在缓解着心中那种怅然愤懑。
红妩娘道:“你要杀了我,但我知道大名鼎鼎的飘香剑客是不会杀女人的。”
黎月雏怒道:“为了给冷星月报仇,我完全可以破例。”
红妩娘道:“报仇?冷星月与你非亲非故的,你有为她报仇的资格吗?”
红妩娘说此话看似是对黎月雏的挖苦,实则她只想给自己留一点儿希望。她希望黎月雏能将冷星月的死看淡,但当红妩娘刚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她哂笑了一声,当然,这声哂笑完全是冲着自己而来,她认为刚才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幼稚的有些愚蠢。
黎月雏的回答并没有让红妩娘感到意外,他说道:“冷星月在我心中已占据了一切,当然我有资格为她报仇。杀了你天经地义,放了你情理难容。”
红妩娘听后,顿时仰天长笑,风飘忽地散乱了红妩娘那飘逸的发丝,伴着她头的上下摇动,她就如疯了一样,或许她是真的疯了,为爱而痴狂的女人或许都是疯子,因为她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付出了太多,乃至生命中的一切。
红妩娘道:“好一个杀了你天经地义,放了你情理难容。为什么你说话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为什么你是那般愚蠢,看不透人心的嬗变,摸不清冷星月对你的意图……”
黎月雏听不懂红妩娘这“疯言疯语”,他也不想去听红妩娘这荒谬的感受,于是厉道:“够了,我今天就是要为死去的冷星月把报仇,我要用你这罪恶的毒血来慰藉冷星月的在天之灵。”
红妩娘道:“你能相信我说的话吗?”
忽然间,红妩娘就象变了个人似的,声音沙哑而无力,语气忧郁而感伤,风吹着她的散发,让她显得无比的失落,象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如一位濒临死亡的落荒女。的确,红妩娘在问别人是否能够相信自己的时候总是缺少底气,她在面对爱情的时候更显得卑微,这是世俗给予风尘女子的误解,也是青楼女子最痛苦的事情。
然而,黎月雏这时却给了她一个机会,他回答道:“或许会,或许不会。”
这句回答原本既不是肯定的,也不是否定的,但在红妩娘看来,却是对自己为人的肯定。
红妩娘这时道:“你不是象其他男人一样,看不起我们出身青楼的女子,你对我并不是恨之入骨,对吗?”
或许,在红妩娘没有杀冷星月之前,黎月雏真的不是很恨红妩娘,即使她杀死了自己的好兄弟范奇,弄碎了自己视如珍宝的翠玉镯铃,但当他听闻冷星月被她无情的一剑所杀后,似乎对红妩娘不仅是恨之入骨,而且那种恨已深入血液,流便全身。
黎月雏愤愤道:“别废话。”
红妩娘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杀她就是因为她要杀你,那晚,她为你递去的那杯酒是放有剧毒的,她要致你于死地。”
红妩娘的回答在黎月雏看来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也因此再次惹恼了黎月雏。他根本就不相信一向善良,就连小狗小猫都不忍伤害的冷星月会对自己下毒手,他更想不到冷星月要杀自己的理由是什么。
黎月雏道:“你在说什么?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这鬼话吗?快说,你到底与冷星月有何怨毒,为何要对她下手如此阴恨,缕缕要至她于死?”
红妩娘也变得愤怒,当她真的抛开爱时,她也便什么也顾忌不了了,当她全然抛开了黎月雏时,她也真的犹如行尸走肉一般,什么生死,荣辱在她的眼中也似流水了。
红妩娘道:“为什么,为什么和冷星月比起来我一文不值,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离她远一些,为什么她要杀你你竟全然不知?”
黎月雏那颗不平的心已然听不进红妩娘这嘹亮的话语了,他手中紧握这的那把飘香剑已开始抖动,有一种噬人鲜血的欲望。飘香剑又名断情,对于一个在此刻有着千万种恨的人而言,手握断情剑自然会发出一定的威力。
红妩娘一动不动,似乎她不想反抗。也许她是对黎月雏太过眷恋了,哪怕死在他的剑下,也觉得是很值得的。
当黎月雏的剑已贴近红妩娘的脖颈之时,他的手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一张令自己甚为敏感的东西——寒刀图。
寒刀图上的鲜血他依旧铭记,因为那段仇恨叫他刻骨铭心,他想起了他的双亲,想起了他的兄长,想起了黎家中斑斑的血迹,想起了那段不幸的逃亡,想起了太多的痛苦与辛酸,想起了太多让自己萌生于仇恨的历程……
黎月雏的眼眶不由得红润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他的剑顿时变得很亮,剑不伤人香杀人,剑若杀人心无情。这就是断情剑表明的人心情感。黎月雏“啊”的一声,如野狼在怒吼,有一种无家可归的凄凉。伴卷着片片的伤楚,他痛苦地说道:“寒刀图,你怎么会有这张图,红妩娘,你到底是什么人,姓何名何?是你们家……”
红妩娘从未看到一个男人用这样凶虐的眼神看着自己,此刻,红妩娘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她想解释,但她只觉得自己的嘴在抽搐,唇间的振动,叫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只能感受到黎月雏那凶恶的眼神越来越贴近自己,那仇杀满布的断情也贴的自己越来越紧。
黎月雏又疑惑地说道:“快说,你屡次接近我和冷星月到底是何目的?”
风瑟瑟而过,吹动着那刚刚萌发的树叶缓缓掠动,象伤痛的往事在极力地抖荡着昔日的不幸,让回忆更加完美。人有情,剑无义。红妩娘原以为可以很洒脱地告诉黎月雏这张寒刀图是从冷星月手中得来的,但此刻她已然被这冷清的气氛与黎月雏那冷漠的脸庞所震慑住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怕江湖中的剑,然而她此刻却真的害怕了这柄剑,或许是因为这柄剑有着一个极其冷酷的名字——断情。她不怕剑刃,不怕剑香,只怕断情,她怕此刻割断了彼此间的感情。
红妩娘闪烁着她那如洗清澈的眸子,她什么都能看淡,惟独看不开断情,谁让她这十五年都在思念中而度过,这一次,她的心再次碎了,变得心灰意懒。
红妩娘道:“这张寒刀图是在冷星月手中得到的,冷星月想要杀你,想必就是这张寒刀图架起了你们两家的仇怨。”
黎月雏已经失去了理智,道:“红妩娘,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这鬼话吗?我苦苦找了十几年的仇人终于找到了,红妩娘,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红妩娘听后,顿时气冲云霄,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但这根本就没让此刻如铁石般心肠的黎月雏有所触动,他的剑并没有收回。
这时,一阵风掠过,吹散了寒刀图。只见红妩娘将寒刀图撕成了碎片,让它们飘散到了空中。世上顿时少了那张沾满血腥的寒刀图,但是世上却多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怨毒。
红妩娘是无奈的,黎月雏又何尝不是痛苦的呢?
黎月雏是痛苦的,冷星月又何尝不是无助的呢?
在这个如仇似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江湖里,有谁是自在的,谁又是逍遥的呢?